少女听到了声音,是风声,是鸟鸣。耳畔早就没有他的嘲讽,调侃丶唠叨丶劝阻丶担忧,一切都没有了。
他消失得如此突然。
他去哪里了?他们到底去哪里了?
苏忆歌蜷缩着身体,无力地靠着椅背,苦涩似一粒药,在她的心头搅拌着,浓得化不开。
“……我不想弃剧院而不顾。谢青杰此人,我不清楚他的目的,不过对于唐惊水,我们不能硬碰硬。目前解决剧院问题,我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给原先剧院的团员找到一个新的去处,以保证他们的生存,待时间一久,唐惊水从剧院捞不到价值後,自然会舍弃剧院。
亦或是解放後,唐惊水自然也会弃剧院而走。到时,我们回来,再建剧院。”
苏忆歌沉思片刻,缓缓开口。
沉迷于悲伤,改变不了任何现状。少女抹了一把眼泪,整理好思绪,点出了此刻最重要的问题。
“你说得对。若不如此,我们只能走向两个结局,要麽去斗争对抗,与唐惊水鱼死网破,要麽……就是沦为唐惊水的玩物。这都不是我们想达到的结局。可……在朝朝暮暮的相处中,剧院于我们而言,也不再仅仅是谋生计的场所。离开一事,哪怕只是暂时,我也不敢保证所有人都会同意。而且,唐惊水一旦知晓这些,想来他也不会放任我们自行离开。
我……对不起大家。”
说到这里,九夕禁不住颤栗,但苏忆歌反倒更坚定地,握紧了他的手。
“九夕,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团长的牺牲,剧院落得这般结果,都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反动派无止尽的贪婪。”
一抹难以掩盖的哀伤掠过九夕双眸,漫溢出薄薄的水雾。他似是想急于证明什麽,试探性地开口:“小苏妹妹,若是我的生命被战火掩埋,你会忘了我吗?不是,我就是说……”
苏忆歌错愕地盯着他,只见他的眸子里,多重情绪交错着。
“我不会忘了任何一位因革命事业而牺牲的同志。而你对我而言,一定是最特殊的一个。我相信,你一定会活下去,而我们……也一定会迎来一个真正的,美好的结局。”
“它离我们很近吧……我多希望,我能亲眼看到,也带上那些逝去的千千万万的同胞的眼睛,去看一看。”九夕说。
苏忆歌回头,极其认真地凝视着对方。
九夕苦涩地笑了:“好好活下去。”
“我会的。”
世人皆知世事无常,但这句简单的话语还是如一簇星火,点燃遥远的希望。
苏忆歌不禁仰起头。昏暗狭窄的地下室没有通往星空的窗,可她却看见了。
“人死後,会变成星星吗?父亲,您觉得爷爷会在上面,望着我们吗?”
年幼的苏忆歌曾这样问着。
“你看,就是那颗最亮的星星,他一闪一闪的,是在举着刀枪,挥向侵略者呢……”
团长,我似乎也看到你了。
你放不下大家,一定离我们很近,很近。
我们,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大家……也一定看见我们了,现在的我,也尝试着,让自己勇敢,坚强起来。
这一次,我们要救剧院的大家。
……
剧院的近况与从前比较,着实是一落千丈。唐惊水翻着赤字的账单,和毫无进展的情报网,总觉自己和谢青杰做的这笔买卖,他可是亏大发了。
不过,也是自己没意识到这“金刚钻”的不可控性,却揽下赔本儿的“瓷器活儿”。
可惜,这偏偏都是他的举措,总归不能怨到仅仅是提供援助的谢青杰头上。毕竟,谁也没有意料到凌木诗的死亡。
不过,若是凌木诗在,想来剧院有他相助,也是会一如既往那般蒸蒸日上吧。
“後续的收尾工作总得要做。”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唐惊水造访了九夕家。九夕取出沾着土壤的木箧,里头果真摆着凌木诗的头颅。
其实,在与蓝牡丹发现那具僞造尸体後不久,唐惊水就已接受了“凌木诗死亡”这个事实,此次来现场,不过是再一次确认罢了,所以,他的心情反而出奇地平静。
他没有刻意再去询问什麽,九夕便也三缄其口,只是将凌木诗临终前的掌纹,与剧院地契上的掌纹放在了他面前,算是做了一个最後的比对。
九夕将掌纹与信里的内容一分为二,交予掌纹,而信里的内容,他绝口不提。谢青杰以团员性命为要挟,而九夕也无法肯定唐惊水得知信件内容时的态度,他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现在的重中之重,便是转移军统注意,为小苏争取到时间,为剧院的大家,找寻到新的出路。
唐惊水的到来,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他处理事情简单干脆,凭借自己权利的威压,软硬兼施,强迫他人向自己那一套作为妥协。此番作为,自是引发了原先大多数剧院团员极大的不满。
那日,谢青杰与凌木诗所说的剧院近况,虽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在,却也并非完全胡编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