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达成怎麽样的结局呢?”
苏忆歌的提问,让谢青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的後半生只为复仇而活,心灵早已被仇恨扭曲得不成样。
语青是意外闯入他人生的珍宝,他自然不希望语青重蹈覆辙,更不愿自己成为和谢知易一样的父亲。
可连他自己都无法正常活着,又怎能教导谢语青能自由,幸福地活着呢?
而王妈不仅年迈体衰,且只是保姆一样照顾着语青,语青得到的,有多少是爱?
他本就悲观,对于未来,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奢望。
谢青杰轻叹一声,那声叹息,不知是否包含着他对于日後的窥探。
他大抵是要再回一趟解放区的,苏忆歌心想。
有她在,谢青杰逃不了制裁。
回城後,谢青杰便将汽车停在了家中。他并未收拾任何行李,只是按从前的方法,为苏忆歌梳妆打扮,直至辨认不出从前的模样,这才匆匆出了门。他在街上招呼了辆黄包车,带着苏忆歌,即刻赶往火车站。
一路上,二人的对话多于沉默。
他讲午间吹过的风,讲车轮碾过的石板路,讲庸庸碌碌的人们,讲自己可悲又可笑的一生。
而苏忆歌并非一味地倾听,她也提起天上略过的云,提起春日的脚步,提起人们终将抵达的远方,提起明日依旧会升起的太阳。
映入眼帘的,是来来往往,忙碌奔波的人们,是偌大的三个字——北平站。
谢青杰晃了晃手里两张火车票,向她走来。
只有这一班火车会途经解放区。车上有特务看守,对上下车的乘客都会进行身份核查,上一次,谢青杰也是在下火车後,才对自己进行僞装。
而这一次,他下了车,只是往前走。
他不想再僞装,他就是谢青杰。那位巧言令色,混迹于商政界的笑面虎;那位真情实意希望语青能幸福的父亲;那位被过往束缚住灵魂的戏中人;那位曾被唾骂,被追捧的谢公子。
一切都已降下帷幕,他早该迎来一个终结。
即使是陷阱,有了苏忆歌陪伴,能看到语青快乐地活着,那麽他就甘之如饴。
苏忆歌扯了一个不太真心的笑容:“就这样吗?为什麽……这次没有僞装?”
“或许,我也该真实地面对我自己了。”
谢青杰背过身,走得很慢。月光倾泻,他的肩头便落上一层霜。
苏忆歌跟了上去,目光满是担忧。
在他们身後,火车再次发动,带动的风,吹皱了忧虑与思念。
这一站,只有他们二人下了车。
走了一段距离,身旁树木渐多,偶有窸窣之声。谢青杰警觉地四周张望,但埋伏在附近的人,并未犹疑,即刻冲向了谢青杰。
他们反剪住他的双手,将谢青杰擒住,动作麻利而干脆。
谢青杰看了苏忆歌一眼,似乎明白了什麽,自嘲地笑了一声。
苏忆歌清楚,谢青杰带了枪,且凭他的身法,他依旧有机会挣脱。可他却垂下双手,轻声道:“等下……我这算,自首吧?”
“谢青杰先生,只要你乖乖配合,当然算。我们愿意对主动投降的反动派伸出援手。”
苏忆歌站在原处,心情复杂地望着谢青杰。站在谢青杰的角度,为了再见谢语青,不隐瞒身份,大大方方地来到解放区,不惧任何埋伏陷阱,这无疑是饮鸩止渴。
可他还是做出了这一切。
不过,与其说谢青杰是良心未泯,幡然醒悟,倒不如说他对谢语青一事,早已退无可退。
他是觉得……自己无法教导好谢语青吗?
“在下姑且原谅你们欺骗我的家人,将他们带到了解放区,因为,这也让在下看清了一些事实。”谢青杰嘴角依旧带着笑意,“所以,我想以我此身,与你们做一个交易。在下明白,在下避不开牢狱之灾,但只要你们同意在下的请求,那麽,在下愿以一辈子的自由作交换。”
“只要不过分,我们都会同意。并且,你主动投案,也不可能关一辈子。”
“好,那麽带我去见他们吧,我的家人。见到他们,我再谈剩下的一切。”
苏忆歌跟着他们,始终一言不发。
想必,一切真相,谢青杰都已反应过来。自己也不必继续欺骗他,这样倒也不算坏。
“苏忆歌,记得在下当初试探您是否真为地下党吗?”
“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