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杰垂着眼,迷迷糊糊间,似有人站在远方,笑吟吟地呼唤他的名字。
“谢青杰,我还不饿,这份就给你吧?”
“你不厌弃我吗?你知道我做过什麽吧!凌殊啓说过那麽多次,离我远点!你聋的吗?!”
“不会的!”女孩将馒头塞进谢青杰嘴里,“让你好好吃就好好吃,说什麽怪话。”
“不是……怪话……”
“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这不是记忆里那个女孩的话。谢青杰从无尽迷梦中抓到了一丝现实的残影。
“……哦,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是在问我吗?”
苏忆歌对他的态度,显然比他们在医院那会儿要好上不少,但对于关怀,谢青杰仍然是下意识想逃避。
他似乎太久……没有从自己与旁人那里,汲取到如亲人般的温情存眷,对语青,也只是自己单方面的付出,他不奢求什麽回报。
至此,他以为他不会需要,也不会再拥有了。
“我也不认识其他人啊,更莫名其妙吧。”苏忆歌道。
说来,她只是想用友善的态度,来挑起一个有关凌木诗的话题,虽然对方的反应,依旧不出她所料。
谢青杰对她的态度,比起在医院那会儿要冷淡些,尤其是面对自己关心的情况下。但苏忆歌还是觉得,没人会喜欢被冷眼相待,恶语相向。
或许……是方式仍然有问题?看来自己得再调整一下……
不过,自己不是一无所获。既然谢青杰说,他想起过去的事,那自然可以把话题顺理成章地推向他们的过往,调查到凌木诗真正的死因。
但接下来该怎麽问,就得小心些了,至少,现在谢青杰的态度可算不上好。
呼之欲出的真相使得苏忆歌心跳漏停了半拍,无数思绪从大脑涌现。可少女刚要开口,就被谢青杰打断了。
“在下的过去没什麽好聊的,别这幅好奇的样子。旅馆手续我办好了,您自己问前台吧,我回家了。”
果然太过冒进了吗……
苏忆歌闭眼反思自己,选择缄口不言。
不过,按谢青杰说法来看,自己应当有几天自由时间,那又能否靠这样的自由时间,将这些日子搜集的情报交给组织?
可它又太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苏忆歌知道,谢青杰派的人,一定会在暗处调查她这几日的行踪。
她也不能去找九夕,哪怕苏忆歌清楚,此刻的自己,或许与九夕就是近在咫尺。
这个情况,回据点也太过危险……
苏忆歌拉紧窗帘,锁好门,搜查附近有没有用来监视而特地开凿的小孔,做完这一切,才彻底放下心来。目前这个房间,应当是安全的。
既然谢青杰不在,她也不想浪费这难得的自由时间,从背包中取出纸笔,整合这些日子搜集到的证据。目前,她主要是整合两方面的证据,一个是凌木诗与小翠,江舟,宋楷他们死亡的真相,另一方面,是在谢青杰那里搜集到的,与唐惊水相关的,军统内部情报。
情报好整理,只是传递受限,而有关剧院死者的事情,仍像有迷雾笼罩,难得其解。
他们搜集的证据已然说明,凌木诗的亡故和谢青杰,与他们之间的恩怨,绝对脱不开干系,另外的团员——依苏忆歌目前了解的情报,他们的死因,更像是因了解了内幕,被军统灭口。
虽说,谢青杰与唐惊水蛇鼠一窝,他们互相勾结,导致了剧院的惨剧,此案有谢青杰当推手不无可能。但此案最後的关键点还是在唐惊水身上。唐惊水没有讶异,调查过江舟他们的死,便已见得——唐惊水早就明白了这一切。如今,唐惊水身死,倒是可以借调查唐惊水一案为由,探查真相。
苏忆歌决定,还是将重点先放在凌木诗身上,从事件的初始着手整理。
其实对于在戏班的过去,当时九夕也没有说得很清楚,只是诉说了些破碎的,片段化的回忆。
除此之外,还有凌木诗临终前的那封信,谢青杰与凌木诗见面时的那些对话,这些都是自己的推断真相的依据,她现在要将那些四散的线索拼合起来。
“你为什麽会说,是你害了他?”苏忆歌记得,当时这样问九夕。
“当初……戏班的大家心高气傲,想要离开凌家班,靠自己的能力,用戏闯出一片天地,谢青杰亦在其中。我心虽不在此,但也想帮大家。
可变故却在那时发生。同伴因日寇而死,脚下山河被敌人的铁骑踏破,一切都如萤火般消逝。
戏班因战争而散,而谢青杰是唯一坚持让我们组合起来,继续唱戏的人,他认为,这是风险,也是机遇。
有时,我也会扪心自问,如果我当初留在家乡,选择继续唱戏,谢青杰是否就不会走上这条道路,会不会避免凌木诗的悲剧,但我清楚没有这种可能。即便事实重来无数遍,我依旧会北上抗日,永远都不会改变。”
“嗯。如果是我,我也一定会和你做出一样的选择。但是,谢青杰走到这一步,这并非你的责任。”
这句话本身也仅仅起一个安慰作用,对于当年的事情,苏忆歌清楚——自己作为一个只听一面之词的旁观者,没资格去评判什麽,她只是不想让九夕这般自责。
她记得,这是他们尚未确定凌木诗生死时的一次对话,只是凌木诗牺牲後,那封遗书出现後,一切的一切,都已截然不同。
同样的灯光,同样的地下室,同样疲惫的人,只是那时,他们告别了自己珍视的战友。
“……还是蹊跷。我虽说也被谢青杰伤害,但很明显,他的报复对象却主要放在了凌木诗身上……据我所知,他们当时的关系算不上多好,但也没有那麽糟糕,谢青杰恨的是我们的班主凌殊啓,虽然他对凌木诗瞧不上眼,却也几乎不迁怒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