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
谢尽芜没说话。
羞耻与惊骇交织之下,他直接傻在了原地,眼都不眨地看着叶清圆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她的神情从未像此刻这样严肃过,目光雪亮如利剑,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穿他的心口。
他听到自己浑身血液倒流的声音,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发冷。
他终于迎来了梦醒的那一刻,他会听到她满含厌恨与憎恶的声音,讥讽他的痴心妄想丶得寸进尺。
世上不会再有人对他好。这不是早已既定的事实吗?
流光山馆被火烧穿了,他的父母葬身漫山的火海之中。溪边的那处茅草屋也荒废了,哑巴的尸体喂了鱼,楚姨悬梁自尽在那棵枣树,他流浪了足足两年,好不容易和雪球成为了朋友,雪球又被人下毒而死。
就连曾立于万人之上的希夷殿,也会被世家联合剿灭。
世间好物不牢靠,彩云易散琉璃脆。
与叶清圆的这段情,于他而言美好得就像毒物上的那层糖霜,好得让他不敢相信。他既渴望,却又踌躇着不敢再进一步。
他垂下眼睫,神情麻木得就像是尚未被宣判丶却早已预知前路的囚徒。
意料之外地,叶清圆却好像根本没听到他方才说的话。
她握住了他的手,脸上隐隐地有些怒意:“大冷天的跑出去这麽久,都不知道要穿厚点吗?”
谢尽芜垂着眼怔怔看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叶清圆故作生气地瞪了他一会儿。她擡手,温热的手心贴在他冻得冰冷的脸颊上,狠狠揉了揉。
这次真的使了很大力气,谢尽芜清隽皙白的脸肉被她蹂。躏得变形,可是他骨相皮相都生得太好,被她这样揉捏竟也不丑,反倒有几分叫她无可奈何的呆笨。
“把自己冻坏了怎麽办?”叶清圆恨铁不成钢,“我这麽喜欢你,你若是生病了,我会心疼的知道吗?”
谢尽芜犹疑着握住了她的两只手,大掌很轻松地将她的手包裹在内。
他的嗓音发涩,带着视死如归的坚定:“你听到了吗?”
“你是说那几句不知所云的话吗?”叶清圆挑着眉,脸上还是没笑意,“听到了。”
然後呢?为什麽脸色这样冷?
谢尽芜的唇抿了抿,眼眶顿时红了:“你什麽意思?”
“你什麽意思?谢尽芜,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麽关系?”叶清圆脆声道,“好好想,说错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谢尽芜真的想了想,却不敢说,怕说错。
叶清圆绕着他走到雪人身前,轻声道:“陌生人?朋友?敌人?”
她每说一个词,谢尽芜脸上的难过就深一分,到最後竟是隐忍着险些掉泪的模样。
叶清圆看着他,无奈道:“还是恋人?”
谢尽芜的眼睫蓦地擡起来。
叶清圆也顾不得什麽害羞不害羞了,干脆道:“分明上午刚亲过,刚才还聊了那麽丶那麽……的话,此刻你就犹豫了。谢尽芜,我是那样亲过就不负责的人吗?让你这麽患得患失?”
谢尽芜没说话,仿佛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了却还回不过神来。
叶清圆瞪着他,凶巴巴道:“还是你自己就是这样不负责的人?亲过就不管人家了?”
谢尽芜急忙否认:“我不是!”
他的气息颤抖,焦急得就像是要将自己的一颗心都剖出来给她看:“我只想要你一个人,永远都只要你。”
叶清圆的心口蓦地发烫,她踮起脚,手臂环住他的肩颈:“那到底为什麽会这样?是因为下午没有叫你小谢哥哥吗?你若喜欢听,我以後天天这样叫你,好不好?”
谢尽芜难以自控地紧紧拥住她,脸颊埋在她的鬓发,含着水雾的眼眶酸涩不堪。
他闷声道:“那你会永远喜欢我吗?”
叶清圆擡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终于笑了:“会。”
她看着谢尽芜的眼睛,很认真丶很真挚地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永远喜欢你,最喜欢你。”
谢尽芜眼里的泪珠一下子滚了出来,珍珠似的,在月亮下莹莹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