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小麻雀的遗物里发现的。”
春柳垂着眼,手机屏幕发出的光线投在她的脸上,映出沉静的侧脸。
“良兴降薪时,几个女工领头曾找过厂子的管理层谈判。小麻雀虽然没有加入,但偷偷跟了过去,然後拍下了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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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帆吃力地拎着一大袋垃圾,步履艰难地从电梯里走出。
从公寓楼到垃圾投放点,需要穿过一小片室外停车场。现在正是深夜,场地上一如既往停满了各色轿车,在寡淡的路灯灯光笼罩下,像一群高高低低跪着的马的脊背。
走到停车场中央时,应帆撒手将垃圾袋放在地上,甩了甩胳膊。
“需要搭把手吗?”
应帆猛地一扭头。侧後方的一辆轿车旁正站着一个女子,上半身斜靠在车门上,手上夹着一根香烟,递在唇边,香烟火星忽明忽暗地亮着,连带着那噙着的笑意也摇曳不定起来。
应帆立时僵硬起来,“你,你怎麽忽然。。。。。。”
江蕴掐灭了手上的香烟,走上前来。她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垃圾袋,“在准备搬家?”
似乎是垃圾装得太多,袋口敞开了部分,露出里面的半新不旧的生活用品。这些东西还有使用价值,但对于要搬家的人而言却显得累赘。
应帆迅速恢复了镇定,“是啊。不是要出去避一阵风头吗,总得收拾一下。”
江蕴没说话,拎起地上的垃圾袋,朝不远处的垃圾箱走去。应帆跟在她身侧,提起垃圾袋的另一角。
她偷偷打量了眼身侧的江蕴,衬衫西裤,常见的商务人士穿着,此时却拎着一个硕大的黑色垃圾袋,看起来多少有点滑稽。
两个人就这样一左一右擡着那袋垃圾到了垃圾箱前。江蕴使了个眼色,应帆立即会意,两人手上同时使劲,将那袋垃圾徐徐擡高至黑洞洞的箱口,然後塞进。
眼看着大半个袋子就要进箱,一直沉默着的江蕴忽地开口道。
“你和阮梵南的关系,我都知道了。”
“轰”地一声,垃圾袋坠入箱底,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应帆感觉到,自己的心也跟着坠了下来。
“原来你们是表兄妹,难怪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江蕴自顾自地道,“你潜伏在我身边那麽多年,阮梵南居然只给你开五百万,还真是抠得可以啊……”
“我不後悔我所做的一切”,应帆侧头,冷冷地打断她道,“你打算怎麽报复我,尽管使出来吧。”
江蕴默了一下,苦笑道,“你为什麽那麽笃定,我一定会报复你呢?”
应帆沉默不语。
“你明明知道我那麽多把柄,可偏偏只挑出轨这一件事向媒体曝光。”
江蕴又走近了一些。地上两人的影子几乎叠在一起,应帆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吐息吹拂在自己的耳畔,像羽毛似的轻轻搔着。
“你明明可以去市司举报我,把我打压竞争对手的那些肮脏手段一股脑地公开出来,摧毁我的事业,叫我立刻身败名裂。可是你却没有那麽做,你依然帮我保守着秘密,连你的雇主阮梵南都没有透露一丝一毫。这麽说也许有点自恋,但我忍不住不去想,你一定对我还有感……”
“你想多了”,应帆快速打断她,但不自然的神情还是显示出她内心的慌乱,“我只是不想牵扯太多。”
江蕴定定地看着她,旋即像是认命般地点点头。
“好,好,是我自作多情。”
她後退两步。路灯虚弱地照在她的身後,应帆看不清江蕴脸上的神情,只看见她的肩膀似乎轻轻抖动了几下。半晌,江蕴带着浓重鼻音道。
“你走吧。我们以後不要再见面了。”
应帆一愣,“你哭了?”
“没有。”
江蕴快速地否认,但话语里的鼻音更明显了,甚至带了几分哭腔。
应帆不由地上前几步,紧紧盯着对面人的脸,奇道,“真哭了?”
这下她看清了江蕴的脸,两只眼睛像蓄满了水的水库,好像下一秒就要决堤。
“那些臭王八欺负我,你也欺负我!”
江蕴忽地没头没脑地蹦出这一句,接着便猛地捂脸蹲了下来,怎麽不肯擡头。
应帆蹲下身,几分无奈几分心虚道:
“好歹也是上市企业的董事长,你能不能体面一点。。。。。。”
“不能!”
江蕴一把拽住了应帆的衣服下摆,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几乎是声泪俱下地控诉道:
“我们一起扛过了那麽多的难关,搞定了那麽多难搞的牛鬼蛇神。好不容易,我终于坐稳了董事长的位置,可你却突然要离开我!”
江蕴没有说“背叛”,而是说“离开”。应帆的心不由自主地柔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