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他所料,看到他这样一个少年前去应征,那些水手们当场便嘲笑起来:
“哪儿来的娃子?这儿不是你能呆的地方,快走快走!”
“就是,看你这样,毛儿还没长齐呢吧!”
“知道什么是水手吗?海里可不是你这样的娃子能受得了的,还是快回家吃奶去吧!”
那些水手们倚在一起,七嘴八舌调侃着杨莲亭,言语虽然有些过分,但目光中并无恶意。倒是船舱中有几个蒲丽都加人听到热闹探头出来看了几眼,瞧见是个小孩子,只是轻蔑地笑笑,完全没放在心上。
杨莲亭看得出他们的意思,一言不发地走到旁边的货堆旁,默运内力,而后忽然出手轻松抬起了一摞实木货箱。看到他此举,附近的水手们都吃了一惊,就连船上的红毛鬼也惊讶的睁大了眼,仿佛不敢置信地揉着眼。
“呵……小娃娃好一把力气……”
半晌后一个年纪稍大的水手率先出了声,有些尴尬地称赞了他一句,挠挠头道:“老子还没见过有人像你这般力大呢!小小年纪不简单啊!”
听出他语气中的赞叹与善意,杨莲亭放下箱子对着他露齿一笑,虽然一身粗布服装,却难掩其少年风采。那水手上下打量他一圈,点点头道:“小娃娃不简单,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为什么要来这里应征?”
说辞杨莲亭早就想好了,当下信口道:“我唯一的亲人之前跟船走丢了,所以我想出海找找。”
他的理由很简单,复杂的他也想不出来。那水手看了看杨莲亭的双手,注意到上面的茧子,看得出这孩子并不是娇惯大的,若说亲人丢了想要跟船,这样的人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过,想了想便一拍手道:
“得!这事儿我做不得主,我去给你问问船主吧!得要他们同意才行——哎,娃子,你会水不?”
杨莲亭道:“会。”村子后头那条河他从小翻到大,游泳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好吧,咱去给你问问船主。”那人捶了他肩膀一记,明显带着赞许的对他点点头,便转身走向大船所在的方向。
杨莲亭顺着他的身影望去,他与船还有不少距离,只能看到那人似乎跟船上另一个粗布短打装束的人说着什么,而后那人向着他这边望了眼,转头顺着踏板向着船上走去。
看着那人跟船上几个红毛鬼说了句什么,红毛鬼们彼此摊摊手耸耸肩,而后向着舱内喊了句什么——杨莲亭双眼骤然睁大,那个从船舱中走出来的人,分明便是他的父亲!
见到亲人,杨莲亭顿时有些站不住了,这里距离太远,加上海浪声不绝于耳,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船上都说了什么。确定了父亲安然无恙,他暂时放下一半的心,还有另一半高高悬着:姐姐呢?
忽然船上的杨秀才在说了几句话后向着他这边的方向望了过来,杨莲亭心中一阵激动:父亲看到他了!
杨秀才确实是看到他了,脸上先是出现些许不敢置信的神情,似乎想过来,却又顿住了脚步,望了他片刻后才转头继续和红毛鬼说话。杨莲亭心中忐忑:父亲究竟为什么被抓到这里?他看起来有些苍白憔悴,那些红毛鬼显然是待他不好的,他此时在和他们说什么呢?是不是说瞧见了自己,想过来看看他?
事实与他所想完全相反,杨秀才骤然看到儿子出现,说不激动是假的。然而激动过后便反应过来,他听着船老大转述了下面水手的话,却并没如实翻译,而是对那几个蒲丽都加人用他们的语言道:
“他们说下面来了个捣乱的小子,硬说下面那些箱子是他的,一定要搬走,船老大拿不定主意,所以上来问问。”
那几个红毛鬼一听便急了,哇啦哇啦叫道:“什么箱子是他的?明明是我们的货物!哪儿来的野小子?叫他们赶走,赶走!”这个答案在杨秀才意料之中,他并不担心儿子被这些人找麻烦,毕竟这里人多眼杂,这些佛郎机们还不敢对大明子民动手,只能将儿子赶走。
船老大当然听不懂,只看到船主们满脸不耐地挥着手,看向杨秀才,后者一脸无辜地叹气:“船主说这么小的孩子,就算有力气也不能吃苦,带上他也没用,赶走吧!”
虽然赶走儿子是自己之意,杨秀才还是心中一紧,远远看了眼杨莲亭,又怕别人起疑,不敢再看,忙转过了身,心想:
“亭儿,休怪父亲说谎,你姐姐与我已经陷在这里,前途未卜,你不能也跟着上这条贼船!”
他心中苦涩得很,今日一别,怕是再没机会见到儿子了,他忍不住转头又看了眼,强忍住没掉下男儿泪。
“好嘞!”船老大并未起疑,毕竟船主不耐烦的神色不是作假。他下了船将船主的回答如实告诉给了那个年纪大的水手,而后看了眼杨莲亭便摇摇头上船了——他也觉得那孩子年纪太小,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下海白瞎了!
那水手得到这么个结果倒也不算出乎意料,回来便告知给了杨莲亭:“我们船主不收你,你还是问问别家船吧!”
杨莲亭闻言顿时睁大了眼:“不收?!”他抬头看向父亲,然而父亲却没再看他一眼,只是背对着他这个方向,似乎在跟红毛鬼们说些什么。难道父亲是在劝说他们留下自己?自己这么一手功夫还不足以打动他们吗?
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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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木崖——
折腾了一个晚上,第二日凌晨,去山下城镇中请来的大夫终于上了山。然而检查过任我行的情况后也是束手无策,之后两天无论来了几个大夫答案都只有一个:药石罔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