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2002年即将走到尾声,这个冬日的雨夜一定会成为一整年里最寒冷的日子,冷到五条怜战栗不止。呼吸被卡得断断续续,她真的还在喘息吗?力气也好,勇气也罢,肯定都融化在了雨水里。
危险。眼前的人很可怕。
快站起来。快逃吧。
快点!快点!
五条怜知道她该怎麽做,可不争气的双腿却怎麽都站不起来,而他分明已经向自己走来了。
男人蹲下了身子,本就高大的身躯被折叠成了更加宽阔而醒目的存在,她吓得愈发无法停止颤抖。直到此刻他才愿意分心去看掉在脚下的面包,随手捡起,满不在意地咬了一大口,歪头盯着她。五条怜看到了他嘴角的一道短短伤疤。
他好像看了很久,但也可能不太久,都怪阴冷感再次打乱了时间的实感。
“挺眼熟。”
这似乎是对她的评价。
他旋即又眯起眼打量她,发出一声很轻蔑的哼声:“对,五条家的。你和六眼小子蛮像,虽说我也不太想得起他长什麽样了。”
大抵是错觉,他的话语短暂地让五条怜以为自己的心脏已经变成了空洞,无论是名为恐惧还是震惊的心情,都漏过了这个巨大的洞,而後消失到了不知道哪里去。她看到她的面包又被咬了一大口,昧着道德和良心而偷走的最後食物显然已经变成了这家夥的所有物,她的心不由得跳得好快。
是否感到生气了,还是绝望感开始作祟了?五条怜不知道。
唯独知道的是,颤抖忽然停下了,早已饿到虚脱的疲惫身体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她倏地冲向他,死死扒住他的手腕,向他拿在手中剩下的半个面包努力探去。
“还给我……是我的。”怯弱的嚅嗫也变成了吼叫,“把面包还给我,禅院甚尔!”
她想起了他的名字。
五条怜不认识禅院甚尔,也不曾很正经地见过他。对此人唯一的印象是前几年的雪天,她站在宅邸的後门等待五条悟的途中,看到一个沉着脸的男人经过他的身後,视线故作不经意般扫过他。後来,五条悟告诉她,那个偷看他的男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咒力,大概就是禅院家的了。
「追求多样化术式的家族,却老是容易生下没咒力也没术式的後代。超搞笑!」
那时,五条悟是这麽说的,而五条怜也迷茫地点了点头。
实际上,她一点也听不懂他的意思。她也没有术式,所以没能成为咒术师,更不曾踏入过咒术师的世界。
後来,是从别人的聊天中,偷听到了禅院甚尔此人离家的事情。
再之後嘛……就是今天,就是此刻了。这家夥堂而皇之地吃起了她的面包,正以一副很戏谑的表情睨着她,无论怎麽看都像是在对她送上嘲笑。
胸膛又滚烫起来了。不是因为面包,也不全是恐惧作祟。可能只是愤怒和饥饿,或是更尖锐的某种情绪,尖锐到足以刺痛出从未有过的勇气,推着她窜到这家夥的背上,用细弱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五条怜张开嘴,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好硬。好痛。牙齿要掉了?
“还给我!”她又伸手去抢,“是我的东西!”
“啧……你是狗吗?烦人的狗。”
如同拂去肩头的一片落叶,禅院甚尔攥住五条怜的衣领,把从身上拉下来,丢到地上。如此轻巧的动作砸出了很响亮的“砰”一声,积水也碎裂了。
这下总能消停点了,他想。
事与愿违。
明明都饿到肚子都要变成坍缩的黑洞了,明明能够感觉到已然命悬一线,五条怜还是扑向了他。
“像狗一样有什麽不好!”
她尖叫着,好像要疯了。
再不吃东西就会死。遇到禅院甚尔这麽可怕的人,还貌似目睹了对方犯罪的瞬间,八成也没办法从他的手里活下去。就算侥幸逃走,又能怎样?
“所以……所以……”她喃喃着。
所以,此刻一定是她人生最後的时间了……
……不对。
早在被赋予“怜”这个可笑的丶和她的哥哥相似的名字前,她就应该去死了。
她是从断气之人的肚子里剖出的孩子,命运应当与她身为下人的母亲一样,在六眼神子诞生的那个夜晚与暴毙的母亲一同死去。但是没有。
她活下来了。
她要活下去。
“所以,带我走吧!我什麽都会为你做的——我向你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