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麽?”钟意打量的视线忽然对上了顾屿川黑漆漆的眼瞳。
钟意收回视线,半点没有被抓包的窘迫,没好气地说:“在看你是不是被冻死了。”
接收到钟意话语中的关心,顾屿川的眼中浮起了笑意,温声道:“我不冷,你快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钟意环视了一下房间,顾屿川的房间里连个衣柜也没有,估计也没别的被褥了,夜已经深了,她也不想再麻烦陈妈。
钟意深吸了口气,被自己的心软所折服,说:“你到床上睡吧,万一感冒了,明天没人送我去上班。”
顾屿川眨了眨眼睛,眼中闪烁着光芒,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味。
*
顾屿川的床上只有一床被子,钟意抱着一个被角,背对着顾屿川,身边多了个热源,她有些睡不着了。
钟意烦躁道:“把灯关了吧,不然我睡不着。”
一个热源贴近钟意,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钟意的耳侧,激起痒意。
钟意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伸手推开顾屿川靠近的胸膛,警惕道:“你做什麽?”
顾屿川垂眸深深地望了一眼钟意,声音低哑:“关灯。”
卧室灯的开关在钟意躺着的那一侧。
房间里回归到了一片黑暗的寂静。
黑暗让一切感官变得更敏感,钟意能感受到顾屿川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次呼吸,顾屿川朝着她的方向翻了个身,于是两人中间原本绷起来的被子落回了床榻上,不再有凉飕飕的空气灌进被窝,钟意的後背重新变得温暖。
片刻的静默後,钟意听见顾屿川轻叹了口气,低沉的嗓音像是在讲故事,有某种引人入胜的魔力:“对不起,钟意,以前是我忽视了你的感情需求,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钟意一点儿也不想听顾屿川的道歉,这多像是一种怜悯,无异于一次次地提醒着她的失败,顾屿川总是能轻易地触碰到她自尊心上最脆弱的那根神经,于是她打断了顾屿川的忏悔,用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你现在不要和我说,我们睡了一觉後,你又对我有感觉了?”
顾屿川停止了话音,似乎是被钟意蛮不讲理的措辞呛住了,沉默了片刻後他选择忽视钟意的问题,又继续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说实话,我一直都不知道我对你究竟是什麽感情。但是有一点我很确信,我不能失去你。”
钟意依旧背对着顾屿川,这次她没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正当顾屿川差点以为钟意已经睡着了的时候,钟意开口了,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着最伤心的话:“你说,你不能失去我,我也一样,我不能失去我自己。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其实还是在于我,我太爱你,这种爱几乎成为了我的一种执念,所以我会期望得到同等的回应,为了得到你可能会给我的那一点点爱,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连姜浅忆都看出了我的不安,竟敢拿这个当作和我谈判的条件。我也想了很久,我不能再这麽下去了。我得先找回我自己,才能重新去爱。”
这麽多年,这是钟意第一次那麽平静那麽坦然地和顾屿川提及爱这个字眼,在他们离婚後的一个雨夜。
钟意想到这里,忽然有点想笑,于是她也就这麽笑出声来了。
黑暗中,钟意的笑声显得格外清脆,顾屿川却感到了一阵苦涩。
很难描述顾屿川刚刚听到钟意那一番话时,内心有多麽震动,他从来不知道,钟意有那麽喜欢他。他眼中的钟意一直都是骄傲的,那麽漂亮又那麽优秀的钟意,她就应该活得像个高傲的小公主,可是她居然因为自己,有这麽多的不安和迷茫。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他从来没有好好正视过钟意的这份感情,以前是觉得钟意还小,对他更多的只是一种迷恋。後来顾屿川受伤後,钟意不离不弃的陪伴,让他意识到钟意的执着和纯粹,可他却退缩了,因为不论从身体还是感情上,他都已经配不上钟意了。钟意还那麽年轻,那麽优秀,她应该得到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顾屿川睁着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清楚,正如他杂乱如野草般的思绪。
*
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以後,钟意毫无负担地睡着了,一觉到天明。
钟意睁开双眼,顾屿川俊朗的面孔距离她不到十厘米,如果钟意愿意的话,甚至可以数清楚顾屿川的睫毛。
一大早遭到美颜暴击,钟意的呼吸连同大脑都有片刻的凝滞,花费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想起来现在的情况。她和顾屿川已经结婚又离婚了,昨夜只是一个意外。
钟意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筒着被子,像一个春卷一样,不知道什麽时候滚到了顾屿川的怀里,她有些困难地从被子里伸出手臂,轻手轻脚地慢慢挣离顾屿川的怀抱。
等钟意洗漱完以後,顾屿川还是没有要醒的迹象,于是她走到顾屿川身边,轻推了推顾屿川的肩膀。
顾屿川艰难地掀开了眼皮,眼中弥漫着一层水汽,有种奇妙的脆弱感。
“快八点了,快点起床送我上班!”钟意不客气地道。
“嗯,不小心睡过头了。”顾屿川揉了揉太阳穴,从床上直起身来,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你感冒了?”钟意有点心虚,昨天晚上她虽然让顾屿川上床睡了,但是她睡相一向不太好,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是卷走了整床被子,顾屿川估计和在椅子上睡一夜没什麽两样。
“没关系,”顾屿川下意识地回答,然後又像是思考了什麽,又继续道,“一会儿还是让司机送我们去公司吧,你等我洗漱完一起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