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仓起初不觉异样,但再看殿下久久跪着的人,越看越和多年前跪在下面的二儿子身影重合。
他哪里是要离京。
他是要放下身份地位去陪那民女,日後皇城内丶朝堂上只怕再难见到他身影了。
跟当初口口声声说为了秦氏的老二如出一辙。
谢仓眯起眼,沉声问:“烨儿,你可知道你这个决定意味着什麽?”
“还是说,你从哪听到什麽风声,要效仿你父亲?”
他的声音逐渐走低,伴随着最後一个字落下,殿内的气氛已近乎凝固。
谢成烨蓦然擡起头,“父亲也曾想过此事?”
谢仓转动着手指的扳指,垂眸,思索他问这个问题是惊讶还是早有预谋。
沉默良久後道:“不错,建元初年那年冬至,立廷就来找过我。”
那时候,他说什麽呢?
“自入京後,芷儿日益憔悴,每每出门总能遇见些人搬弄是非,儿臣知父皇考量不曾下过重手惩处,但这样下去,儿臣实在于心不忍。”
谢立廷高大的身影叩拜在他面前。
一如所有臣民般俯首帝王。
但帝王已年迈,臣民正当盛年。
特别是作为一个靠军功在军队里树立威望,靠威望拉着军队跟他起兵造反的帝王,面对一个同样军功卓越的臣民。
“那你想如何?”谢仓问。
“儿臣想恳请父皇,收回一切爵位权力,我只愿带着芷儿回到江南,游览名胜,安度馀生。”
他的妻子因为权势焦虑不安,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在谢立廷心中,他打天下是为父亲,大哥仁善,为太子治国,可为父亲守天下。
他的使命已经结束,不如带着妻子离开燕京这个是非之地。
这是彼时淮王谢立廷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可惜,多疑的帝王不愿相信。
谢仓收到过不少对武将行踪的密报,他们同谢立廷过从甚密,对着太子十分不顺眼。
这些,谢仓尚且可以说服自己老二是个没心眼的,对这些跟他只说打仗不论政事的武将管辖不力。
但谢立廷手下最信任的副将当街殴打太子府幕僚的消息传到他耳边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
副将被收押至大理寺审理,他想重罚以儆效尤,但西北传来了蛮夷想趁改朝换代的薄弱时间攻打大燕的消息,要重用一批武将,这样的节骨眼上,老二跟他说要归隐山林?
谢仓只当这是威胁。
威胁皇帝给他应有的地位。
从前的王朝,又不是没有儿子等不及夺了老子皇位的事情。
前朝国师的批命冒出来,成了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魔咒。
他竭力劝说自己莫相信,但总有个声音反问道:万一呢?
万一是真的呢?
他将死于血亲之手,这件事,他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既然知晓,不应该提早防范麽?
况且,抛开他儿子的身份,一个功高盖主的武将,合格的帝王也理应防备。
谢仓驳回了谢立廷的要求,在减轻对副将惩处的同时加大了淮王府的监视。
但这些话,就不是谢成烨当知晓的了。
“烨儿,你是好孩子,为心仪的姑娘考虑,但也身为皇室子弟,更应考虑自己的责任是不是?你来问朕的意见,答案便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