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歌舞之声悠悠扬扬,大殿内觥筹交错,烛火亮如白昼。西诏使者皆已抵达,楚帝最後露面,待一入座,宴席便正式开始。
殿中照常熏着檀香,混着舞女宫人身上的脂粉气,但若有通香道之人在此细细嗅之,便会闻见掩藏极深一丝温腻甜软。
布拉古身为使者团的领首,恭敬地朝楚瑞遥遥敬了一杯。
楚瑞笑着颔首。
见皇上露面,百官纷纷起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衆卿平身。”
乐舞继续,虞子德十分敷衍地行了礼,便施施然坐了回去。待楚帝说完场面话,衆人举筷,虞子德反倒不着急了,只端酒啜着。
“虞卿怎得不动筷?”楚帝语气关切,真得仿佛那日要跟虞子德鱼死网破的不是他,“可是今日菜肴不合胃口?”
楚瑞和虞子德都心照不宣,大楚的帝相再不和睦,也不能闹到外邦面前。
而帝相和睦这件事,楚帝一向是很会演的。
虞子德配合地微笑以对:“劳陛下挂念,臣今日身体不适,胃口不佳而已。招待天鹰大使的佳肴怎麽会差呢?”
“那待会儿让太医院传人来给卿瞧瞧。卿乃我大楚栋梁之臣,要保重身体才是。”
“是,谢陛下。”
布拉古身为天鹰大使,安排的位置是使者团最靠前的。他接近虞子德的机会为数不多,想起殿下交代的事,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
西诏使者这次到大楚是例行往来,鸿胪寺丞在他旁侧作陪,二人说了些楚帝想与西诏做的生意,如从西诏引入鹰隼和他们独有的“锻鹰人”,引入优良的马种,还有在凌华大道开专间的铺子,售卖西诏宫中研制的胭脂。
前二者都正常,这最後一件却是显得格格不入。
“大哥,为什麽咱们要帮着卖西诏人的胭脂啊?”郭隽被自家老爹压着跟着兄长来长见识,在後一排缩着听了半天,到最後实在没听明白,只好求助郭峤。
郭峤给他夹了筷子菜:“这我也不十分清楚,不过听闻西诏皇宫中有这一方面的能者,只是西诏国土常有狂风肆虐,西诏女子往往以头巾包裹头部面部,并不爱抹脂粉。前几月有西诏商人来楚做生意时带了些来,没想到颇受欢迎,我猜这次进贡礼单中有胭脂香粉,就是西诏想来做这笔生意。”
郭家兄弟悄声交谈间,布拉古端了酒盏起身,走到虞子德面前,鹰隼般的眼睛冷冽地盯着大楚奸相。
“虞相,你的奴仆,三次粗鲁地闯进我们的院子的那一位。他今天来了吗?我想和他比试三局。”
虞子德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在场的都是人精,小片范围的安静又迅速传染至整个大厅。
一时间殿内只剩丝竹乐舞,相党暗中警惕,帝党则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看戏。
“啊,天鹰大使——真是对不住。”虞子德遗憾地将手中夹了一半的菜放了回去,“我家下人脾气都比较急躁,不小心扰了你们清梦,一定不是有意的。今日他没来,改日叫他上门赔罪可好?”
布拉古弯下腰,逼近虞子德,铁鈎般的目光鈎住他脖颈,低声说了一句:“既然狗不在,那就主人替上吧。”
*
明月高悬于深渊,浓重的黑暗汲取殆尽最後一丝月光。
西诏别苑安静如一潭死水,几乎所有使者都进宫赴宴了,只有几个婢女奴仆留在自己房中。
在他们没看到的地方,暗色的凶兽沉默地靠近,灯芯“啪”地爆出一点灯花,仿佛铡刀挥下。
成群的黑衣人翻入高墙,沉闷急促的脚步声和未出口的尖叫声隐现。
血色罂粟花绽放在窗纱上。
虞水抱臂站在院中,“砰砰”踹门声不绝于耳。暗卫们从不同房门中出来,回到院中向他汇报。
“统领,没有。”
“没人。”
“没有。”
虞水的神情冷沉如铁,火把微动,终于有一个暗卫来报:“统领!後院地窖有机关!发现一间暗房!”
果然!
没想到让郭峤说中了,之前每次突击搜查都查不到人,竟是真的有机关!
虞水快步奔至後院,只见旁边压了两个西诏人,嘴角的血还没干,显然是从他们嘴里拷问出来的。
暗卫自觉让开道,虞水瞥了一眼便不再耽搁,握刀走了进去。
不过半炷香,他就又冲出来,一把捏住那被压着跪在地上的西诏人下颌:“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