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柳楼当家的名叫柳棠,四十馀岁风韵犹存,他们同柳楼主说清来意,却惹得她当即不乐意了:
“哎哟世子爷,谢大门主,小白姑娘,您几位今儿来找我云柳楼不痛快呢?他周大公子死了跟我们云柳楼姑娘有什麽关系,这是能胡乱攀扯的吗?”
岑道盯着她单刀直入地问:“那敢问楼主,琳琅姑娘为何半月不曾接客了?”
她脸色变了几变,半晌才故作恨道:“琳琅那个小贱人……她心里有人了,闹着要赎身,我把她关起来了!”
“是吗。”岑道轻声说,他瞥过去一眼,嗓音里带了冷意,“那不妨请琳琅姑娘过来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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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钗发簪四散摆着,几盒胭脂妆粉半敞开,随意摆放在梳妆台上,铜镜不是很干净,倒映出几个模糊人影。
岑道拿出官职施压,总算叫柳棠松了口,承认云柳楼的清倌花魁琳琅前些日子已经卷铺盖跑了。
并且云柳楼上下,近月来就跑了她一个。
先前官府来问,她怕惹麻烦,这才瞒了下来。
于是他们来到琳琅屋里,想试着查一查线索。谢听风和岑道并不乱看,床铺等地方交由相月白去搜查,他们二人则翻找屋内外围。
相月白从熏了浓浓安眠香的枕头底下找到几张信笺,展开细看,只见上面写了些思念之语,但没有写明思念何人。她看来看去没看出门道,于是交给了师父和岑祭酒。
“这琳琅倒是有几点墨水。”谢听风挨着看了一遍,也只有这一句发现。
“纸有些独特。”岑道仔细摸了摸,有些疑惑,“似是宫里的样式。”
“宫里?你确定吗?”谢听风心里一沉,嘴上还是云淡风轻。
岑道摇头:“我也不能断定,但陛下曾给国子监拨过一批,枫峦居有留存,可带回去比对。”
相月白一只耳朵听着,眼睛却看遍了屋里每个角落。她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两人研究那纸究竟是不是宫里的,相月白这个土生土长的江湖野丫头就完全不懂了,她无聊地坐到梳妆台前撑起下巴——等等,这妆奁。
胭脂妆粉半敞,明显是从妆奁里拿出来用了,但没来得及收回去。
而如果来不及收起来或者懒得收,那麽也就不会关上妆奁,等着回来再收拾。
可为什麽这个关得这麽严实?
她果断上手打开,一使劲,却没掰动。
有机关。
可撞上相月白擅长的领域了,这种雕了花草纹以掩饰机关的妆奁之类她房里还有许多,只不过装的都不是胭脂水粉,而是毒药毒粉丶暗器杀器。
相月白闷头摆弄几下就找到了真正的暗扣开关,“啪”一声,妆奁就打开了。
她修长手指慢慢摸索着,细细研究一番,果然找到了夹层,从里面摸出了一张卖身契。
上面名字正是琳琅。
相月白:“师父,老师——”
谢听风精于机关之术,所以在听见妆奁打开的“啪”一声,就知道相月白发现了什麽。
……可“老师”是哪儿来的?
这屋里没第四个人了,谢听风猛地转头,瞪向岑道,眼睛里满是愤怒的控诉。
她怎麽真的跟你叫老师了!
岑道微笑,转头就走。
岑道走到门外,问守在门口的柳棠:“琳琅的卖身契可在?”
柳楼主忙道:“就说呢,那死丫头把卖身契也偷走了,我找了好久都没……”她话说了一半卡住,瞪大眼睛看着谢听风手里的一纸卖身契。
饱经世事的云柳楼当家人手里过了那麽多姑娘,还是头一次被偷了卖身契。
她难以置信地问:“在她房里搜出来的?我之前明明翻过了……”
相月白在後面扬声道:“妆奁有机关,卖身契藏在妆奁暗匣里,确实很难发现。”
柳楼主很快冷静下来,她往後看了一眼屋里的两个年轻人,低声问谢听风:“若是琳琅真同周家公子之死有关系,我云柳楼……可择得出来?”
云柳楼在楚都这麽多年屹立不倒,作为云柳楼当家人,不能审时度势当机立断,是做不到今日的,
谢听风:“你也知道越州那位州府大人把儿子当命根子,还有他那侄儿什麽名声?周柏山这次来非得拖一批人给他儿子陪葬不可。”
柳楼主一拍他:“谢大门主!有救命法子就快些说吧!”
谢听风赶紧躲了,叫她进屋里:“瞧见那些信笺没?世子爷刚看过了,宫里的样式。”
柳楼主脸色瞬间白了几分,颤着手拿起几张:“这……这确实不是云柳楼平日用的,可我没想到……”
岑道严谨的性子使他很想强调一下是“只是可能”,但柳棠在,他知道这楼主贯会看脸色,只好顺着谢听风的话点点头:“云柳楼存亡已不是我等能决定的了。”
浓妆艳抹的女人跌坐在凳子上,垮下来的神情显出了她脂粉下的老态。
“三月前,周公子来云柳楼的时候点了琳琅作陪。”
她脸色灰白,终于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