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上前两步,轻轻摘下兜帽,露出那张有些许异域特征的皮相。
“侯爷……”周氏梨花带雨。
“妾身是第四十二房,周梨……”
其馀人皆退远了些,把时间留给二人。
那大理寺少卿稀奇道:“这小娘子倒是有情有义,楚庆纳了有八十房妾,她是唯一一个死活想见楚庆最後一面的。”
张远活动开了筋骨,也没刚见岑道时那麽抖了,接茬说:“可说呢,文宁侯是救了她的命吗?都死到临头了,她还要来见侯爷?”
文宁侯已被褫夺爵位,张远不在意这个,依旧称为侯爷。大理寺少卿正要纠正,就听岑道也接茬道:
“是啊。周氏为什麽一定要见他呢?”
牢门一关,里面低低的说话声就再听不到。
昏暗阴冷的过道里站着三个人,岑道说完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後就望向了那间牢房。
张远在岑道面前怂得跟个鹌鹑似的,没听明白他这前老师什麽意思,也不敢问。
大理寺少卿却听懂了。
他顺着岑道的视线看过去,心里浮上同样一个疑问:
周氏为什麽宁愿出卖诏国据点,也一定要见文宁侯?
她年方十八,文宁侯大她四十岁,八十房妾里她只是第四十二。难不成真的对老侯爷爱的死去活来?
他也是不久前才从小孟将军那里得知,周氏是诏国细作。
莫非文宁侯也叛国了?
不一会儿,岑小钧突然出现在走廊尽头。
大理寺少卿震惊地看着这娃娃脸的少年一路跑过来,在岑道面前站定,向他汇报道:
“周氏拿到了。可以让二小姐上马车了。”
*
离开阴冷潮湿的牢房,周氏戴上兜帽,对过道上候着的几人福了福身子。
“多谢几位老爷圆了奴家最後的心愿,奴家感恩戴德。”
“走吧。”岑道并无异色,依旧如开始时那般冷漠。
走出天牢後,空气陡然灌入,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偶然碰见几个来去匆匆的大理寺官员,都被那位少卿不动声色地糊弄了过去。
绕过几个拐角,终于来到大理寺外的空旷之地。
日光大片大片地覆在地上,阴冷被留在身後狱中。宛如从地狱回到人间。
周氏一时间被耀得睁不开眼,她擡手将兜帽往下拽了拽,又听张远对她开口:
“上马车吧,本公子安排了人送你回去。”
她连忙“哎”了一声,手上拎起宽大的斗篷,迈上马车。
待上了马车,才发现里面还有人,是个女子。
那女子瞧着年纪与她相仿,却生得灵动,皮肤白皙,像是那种被好好养起来的大小姐。
“我是大夫。”虞裳笑着说,“张公子托我为你处理伤口。”
*
迷晕虞裳逃下马车之後,周氏是心惊胆战地逃了好一会儿的。
直到逃至僻静处,身後迟迟没有追兵跟上来,她才终于确定自己逃掉了。
女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腿软得站不住,靠着粗糙的土黄墙壁蹲了下来。
她死死捂着贴在腰部的薄绢,嘴角颤抖着勾起弧度,是个笑容。
不待头重脚轻的眩晕感散去,周氏便撑着墙站了起来,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跌跌撞撞奔去。
不知走了多久,周氏摸到一处後门,她敲了又敲,才见有人将门打开一条缝。
那只眼睛弧度向下勾着,如鹰喙般。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