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玉儿垂下眼睫,看着相月白:“你问我赵理好吗,我说不出。若问我过得好吗,我却只能答好,因为再不好,我都得过下去。”
她将绢帕叠齐塞回给相月白,柔和地笑了笑,“多谢你,你是个很好的姑娘。”
这是真心实意的夸奖,相月白素日最爱听别人夸她。
但听了钱玉儿这句,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开心,甚至心里弥漫上一丝悲哀。
她莫名想起了虞裳的话。
“都是权贵世家,高门大户,筹码到了年龄就该送去跟别的权贵家政治联姻了,他们哪里在乎什麽国子监的学业完没完成呢?”
钱玉儿也算是相月白在国子监的师姐,她不值她放弃学业,也不值她将自己锁在这高门之内,崩溃至极时只能抄起一把剪子对准自己。
“夫人,你……你想不想回国子监?你曾经那麽优秀,你若回去了,祭酒和司业一定会很高兴的。我可以去劝钱主簿答应。”相月白恳切地看着这位比她小两岁的主母。
若是钱玉儿愿意,她就拉岑道一起去找钱主簿,一定要让钱玉儿重新做她的师姐。
听闻此言,钱玉儿震惊地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沉默半晌的胥知书轻轻吸了口气,直起身子,适时地开口岔开话题:
“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查清照柳有什麽猫腻的,待查清之後,无论夫人是想跟赵员外郎过下去,还是和离,抑或回国子监,都有希望可言。夫人仔细考虑,不必忧心。”
她兀地用回本音,吓了钱玉儿一跳。待解释清楚这是易容後,二人便告辞离开了赵府。
“月白。”胥知书犹豫半晌,“我知你如何想,但……”
但再不值,那也是别人的人生。
相月白知道,自己无权干涉。
“我明白。”她垂下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为今之计,唯有赶紧查清胭脂的猫腻。从赵府出来,相月白吹了个口哨,翟成远便现身接应她们。
胥知书催促道:“你明日还要早起,回去睡吧。”
翟成远带着几个清雅门的弟子,相月白见他们人够用,便也不再坚持。
“师弟,交给你们了,尽量别让知书姐姐出面,她毕竟在云柳楼待过那麽久,万不可暴露。”
“放心吧小师姐,你在国子监好好念书,其他的交给我们。”
回国子监的路上,相月白一面隐匿着身形,心不在焉的。
她觉得自己想不明白,心口发闷,于是很想回师门。
她想问问师姐,你为什麽还没有嫁人?
也想问问两位师兄,为何从不提娶妻?
还有师父,她已二十岁了,他从未提过叫她嫁人的事?
相月白眼眶发红,飞跃间落下一滴泪来。
钱玉儿又为什麽……十七岁就必须退学嫁给赵理呢?
*
“什麽?又跑了?”
岑道挽袖执笔,一顿,饱蘸浓墨的笔尖就凝聚滴在他袖口。
岑道皱了皱眉,搁了笔。
蜿蜒松影映在紧闭的破子棂窗上,寒月高悬,冷霜似的清辉覆过窗边松木,渗落进屋内案边。
岑小钧进来之前,岑道正在批复递交上来的资材申请,往後入了深秋,风就要大了,齐长瑜想修缮一下寝舍和学堂的窗户。
“是,主子。相姑娘很谨慎,没让人发现。”岑小钧诚实道。
岑道摁摁眉心,叹了口气。
相月白轻功高绝,想要悄无声息溜出去确实不是难事。
可她溜出去又是干嘛去了?
“派了谁跟着?”岑道提笔蘸墨,在砚上掭过,分神去听岑小钧回话。
“林韬和沈过,他们二人最擅隐匿追踪。”
这二人他知道,确是把好手:“好,待他二人回来,过来禀我发生了什麽。”
还没等岑道把最後一个字写完,就听窗户上被“咚咚”敲了两声。
“谁!”岑小钧喝道。
岑道立即起身走到窗前,猛地推开。
随後微微睁大眼睛,欲言又止。
“那个,别激动。”相月白差点碰了鼻子,她心有馀悸地摸摸鼻尖,晃了晃手上提着的男子,又踢了踢旁边捆起来的一个。
“他俩偷摸跟着我,让我绑了,然後这大哥跟我说,他是你的人……那什麽,我这不是来问问,老师你认识他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