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会呢。”虞子德又笑了笑,“本官自是知晓大楚律法,只是谢门主说周州府买凶杀人证据确凿,何以见得?”
是谢听风几人,他扯住缰绳,马蹄重重落下,而後旋身下了马。
岑道紧随其後,他脊背挺直,端坐马上:“周家信物,凶器,犯人,字据,口供。”
冷漠落霜的视线投下来,“一应俱全。”
不知是不是武将身世,他话不多,但每一开口总有叫人不容置疑的力量。
衆人有些意外,虽然岑道自国子监案起就表现出了对虞相的不待见,但岑家作为一个始终中立的立场,是不该与相党正面针锋相对的。
“岑祭酒这话不该说。”虞子德似笑非笑,“我表弟刚死在你们国子监里,你身为祭酒,转过头来就要抓他爹进大牢?”
谢听风脸色凝了一瞬。
忘了岑修远的身份特殊,太容易被抓住把柄了。
岑道却不为所动,神情依旧冷淡,只是瞳色更寒:“丞相此言有理,那下官是否也可以怀疑,周州府指使杀手潜入国子监,正是因为爱子殒命于监内,故而蓄意报复,要拉我国子监所有学子陪葬?”
虞子德一顶不仁不义的帽子扣给他,他也有更大的帽子等着虞子德。
“是麽张府尹,还没到签字画押那一步吧?”
虞子德知道岑道这话是要给他树整个朝堂的官员为敌,果断放弃打嘴炮,转向了京兆府的真正掌权人张申,擡手作“请”状示意。“咱们回京兆府谈?”
一时间几双目光都转向了张申,只见张申无声地深呼吸几次,顶着额上冷汗缓缓点了头:“……请。”
张申只得将两拨人分别安排在京兆府东西二堂,虞子德大发慈悲允了张申先去稳下岑道和谢听风,京兆尹擦着额角冷汗,忙不叠去了。
他没让京兆少尹进屋陪坐,而是自己端坐上首。
忽地一道凛风,虞子德僵滞了一瞬,一柄仍带着血腥气的短弯刀抵在他脖颈。
虞水第一时间要示警,却被虞子德阻止了。
他甚至温柔地笑了笑:“月白姑娘,小心些。”
相月白感觉自己身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疼痛给她的怒意加了一垛柴薪,她唇色苍白,瞳孔却燃烧着致命的怒火。
但与此同时,她意识深处却隐隐泛上来微弱的抗拒之意。相月白忽视掉那点微弱的抗拒,眼神冷绝。
“大丞相,想杀我直说便是,何必假慈悲?”
虞水紧张地拔刀对着相月白,屋内安静地能听见廊上衙役吏员往来的脚步声,相月白却浑不在意。
“我没有想杀你。”虞子德听出了她指的是曾经恳请她多陪陪虞裳的事,因此看着她的眼神愈发是一种古怪的温和。
“请你多陪陪虞裳,这是真心话,我并不是有意要杀‘你’。”
短弯刀“水中月”的刀柄是谢听风专门改用的防滑材质制成,可相月白眼下竟有些握不住,她手心全是冷汗,再度撕裂的伤口折磨着她的意志,让她越来越焦躁。
“怎麽,难不成还是我自个儿往你刀口撞……”说着,她突然明白过来虞子德的意思。
他不是成心要杀她。
只是她刚好是被陷害的那个人。
他不是不在乎人命。
是她的命根本就不在他眼里。
相月白一阵恶寒,虞子德比她以为的还要冷漠残忍。
见小杀手倏地止住话音,虞子德便知她是想明白其中关窍了。
她很有一番能耐,在自己面前装的乖巧,转眼遇上那样的陷害亦能破局。说实话,虞子德是有些欣赏她的。
但可惜还是太年轻了。
年轻,就天真,心就不够狠。
他丝毫不畏惧自己颈侧的锋锐刀刃,甚至纵容地展开双臂,擡手抚上相月白的耳侧:“小杀手,只能怪你偏在那个位置上。”
相月白终于看懂了虞子德眼底古怪的温和。
是怜悯。
大楚第一奸相,竟然会怜悯别人。
相月白差点笑出声来。
她笑意发狠,刀刃前进一毫。
虞水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但虞子德依旧对他下了不要妄动的指令。
“你要了我的命,那下一个坐上我这个位置的,你猜会是谁?”
大楚丞相任由一个学子死死抵住他喉结,甚至温柔地在她後脑轻抚几下。
“好了,出气了吗?张申该回来了,你师父发现你不见了,会着急的——令师,的确是个很好的人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