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霜慢慢走着,走到了一处地方,那里的雪颜色似乎更深些。
她记得,这是她昨夜抱着裴晏待过的地方,那些刺目的鲜血似乎成了雪地里的一部分。
这雪让她愁,让她怅,偏又让她爱,让她恨。
这样的大雪天,她去岁也经历过一次,为什麽今日这雪格外冷呢?
上次见雪,是她和裴晏的初见,短短一年时间,大雪未变,人却生死未卜。
黎霜从昨夜到现在,不止一次怪自己自私,若非她从不知何时起就打了不想让裴晏离开的主意,裴晏又如何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哎,黎霜叹了口气。
她回到太医院的时候,太医刚好从内室出来,对屋内几人道:“他失血过多,但好在没有生命危险。只是……”
“只是什麽?”黎霜有些焦急。
“只是他虽然还活着,但就如同植物一般不能活动,昏迷不醒。”太医有些为难,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明明人还有呼吸,但就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黎霜顿了顿,轻声道:“那他什麽时候会醒?”
“这,”太医想了想,“或许明日,又或许并无定期。”
闻言,屋内陷入了寂静,太医摇了摇头,离开此处抓药去了。
黎霜走入了内室,屋内几人对视了一眼,各自散去。
内室中,裴晏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脸已经被洗净,也换了干净的衣裳,对比黎霜,倒显得她有些狼狈了。
“这样……也挺好的吧。”她握着裴晏的手,看着他脖颈上的玉佩,喃喃道。
冯御通敌,意图谋反,连同张家弑君,罪不容诛,尸体悬于城中五日,以告世人。
而张家满门抄斩,九族都被诛了个干净,凡是和冯御有牵扯的人,都被冯渊整治了个七七八八。
长安城内,不少路过之人都鄙夷地看着台上冯御裸露的尸身。
女子皆掩口移目快步走开,而调皮些的小孩,便争相往冯御的尸体上扔石子,看谁能砸中他的眼睛和男人独有的那处。
有尚未知事的小孩看到尸体,好奇地问身边的父亲,“父亲,这是谁啊?他怎麽不穿衣裳呢?”
“他啊,是一个坏人,做了很多坏事,陛下将他示衆,就是为了惩罚他。”男子道。
小孩“哦”了一声,笑嘻嘻道:“坏人,坏人!”
科举的结果也出来了,除了董昭华和王时予皆榜上有名,还有其他的女子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冯渊登基後,大葬了先帝,还对科举中第者进行了殿试,为他们安排了合适的官职。
这场宫变并没有对长安造成很大的影响,而长安也不会因为换了新的主人而有什麽变化,白雪城郊一如当年,没有人能够改变它们。
黎霜院中的梨花树也终于开了花,窸窸窣窣的梨花瓣落满了整个院子,点缀在厚厚的积雪上,倒是一副好景。
半年来,冯渊整肃官场,改革吏制,女子读书做官再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而大盛作奸犯科的人也越来越少,到了後来,竟真的让黎霜有了“天下大同”之感。
外户不闭,也不会再担心有人作恶,让刑部和大理寺都快成了虚设。
黎霜如今在朝中落了个清闲,整日无事可做,大盛政治清明,官民和睦,又需要她做什麽呢?
她想,自己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自己追求的也都实现了,回望这二十年,她无悔无怨,对得起大盛所有人。
除了……
黎霜看着屋内熟睡的裴晏,手中还捏着梨树枝,上面的点点梨花白中带粉,甚是娇俏。
她将枝条放在裴晏床头,轻声道:“你一回来,雪下了,梨花也开了,那你什麽时候能醒?”
而黎霜也并没有指望裴晏能够回答她,自顾自又说了下去,“算了,你也累了,便多睡会儿吧。”
裴晏的假发被黎霜摘了後,干净利落的短发让她觉得格外顺眼,黎霜看着裴晏的脸,轻轻摸了摸,当摸到那双合上的眼睛时,黎霜的指腹刻意多停留了一会儿。
她其实最喜欢的,就是裴晏的眼睛,只是现在紧紧闭着,黎霜什麽也看不到。
这日,影儿告诉黎霜,说陛下召见,让她入宫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