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不要紧,只要刘郎能安心读书,妾做什麽都可。”
白日的时候,陈朝曦就照顾刘川和公婆的起居,时不时在刘川念书的时候关心他有没有什麽需要,却被刘川训斥不要打扰。陈朝曦外出捕鱼砍柴,她能做的活都做了,只为了刘川能安心念书。
到了晚上三更天,陈朝曦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她便会点燃刘川没有用完的蜡烛,就着那一点点微光绣锦帕,绣团扇,只要是长安的世家小姐喜欢的绣品,她都会绣,而且因为绣得精致特别,偶尔还能卖出好价钱。
——“你干什麽呢,这麽晚点蜡烛,我还睡不睡了?”
——“欸,妾这就灭烛。”
饶是这麽说,陈朝曦灭烛後便离开了屋子,就着屋外的月光继续绣着,每日能睡上一个时辰已是知足。
刘川没有辜负家人的期望,一举夺魁,更是凭自己的经商头脑,成了长安富商之一。
在刘府日益富有的时候,陈朝曦仍是像之前一般不施粉黛,不饰钗环,朴素的衣裙让刘川嫌弃不已。
——“我不是给了你银子,怎麽不知道打扮自己?你这是丢刘家和我的脸!”
——“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④。我们还是要……”
——“够了!以後别出门了,我都替你害臊。”
日子一天天过去,刘川让陈朝曦替自己纳了几位美妾,刘川格外喜欢其中一位,甚至有时还会因为她整日不见踪影。
陈朝曦劝过他要节制,刘川却不以为意,只当陈朝曦善妒,加上之前不少狐朋狗友告诉他女人的听话是要打出来的。
所以在他们成婚正好第五年的当晚,刘川第一次打了陈朝曦。
他感受到了打人的快感,逐渐过分,更在小妾的唆使下将陈朝曦关入了柴房,让她与狗分食一餐。
自己已经是员外了,怎麽会有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妻子?他不是没想过休妻,只不过还没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陈朝曦就先告了自己。
刘川突然回过神来,耳边还响着陈朝曦的哭泣声。
她这双手,曾托举了自己和刘家上下,如今却用来覆面,挡住自己的泪眼。她这副身躯承受不住刘川的盛怒一折,如今却蹲在地上哭恸。
不是之前二人未曾发达时她深夜在自己身边,十分克制的轻声啜泣,为刘川的辛苦念书感到心疼的啜泣。而是他忘记之前的一切,在毁了自己後要和自己斩断关系的刻骨铭心的痛哭。
她在发泄,在指控,似动物濒死前的悲鸣,也似琴弦断裂前的绝响。
黎霜和裴晏都敏锐地察觉到了刘川的情绪变化,在等他做出一个选择。
良久,刘川走到陈朝曦身前,唤了一句,“朝曦。”
忽地,陈朝曦停止了哭泣,从手掌中擡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刘川,看着这副已然变了许多的面孔。
她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还有昨夜自己在上面留下的巴掌印,再不似之前那般青春靓丽,更差自己的小妾远矣,此刻还满是泪水,静静地望着他,一如他们曾经相望的时刻。
刘川心下一动,伸手要将她拉起来,陈朝曦却猛地一躲,突然坐在地上,抱头大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陈朝曦下意识的反应深深刺痛了刘川,他动作顿住,而後蹲下身将陈朝曦抱住,“对不起,陈娘,对不起,是我不好……”
而後,刘川总算安慰好了陈朝曦,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黎霜认真地问她,“你真的想好了,不和离?”
“我想好了,”陈朝曦吸了吸鼻子,“只要他能悔过,就没有和离的必要了。”
“刘川,我还是会让人不时上门走访,希望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黎霜道。
刘川点头如捣蒜,紧紧握着陈朝曦的手,“我保证大人,我保证!”
二人离开後,黎霜叹了口气,似有千言万语,但都化作了那一声叹息。
裴晏有些感慨,“这人真有意思,突然就悔过了。难道之前那些事都当不存在吗?要是我,宁愿做下堂妇,也不要再委曲求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黎霜淡道:“或许对于陈朝曦来说,自己无处可去,刘川的身边才是最好的归宿。她今日能鼓起勇气控诉刘川,已经很勇敢了。毕竟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想着要嫁一个好夫君,对她来说,她和刘川昔日的情分更重要。”
“啧,”裴晏摇了摇头,“但愿刘川是真的悔过了吧。陈朝曦身上的伤,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好的。”
说起伤口,裴晏突兀地想起黎霜的手臂,自顾自抓起黎霜的手看了看,“居然淡了不少,看来那药果真有用。今日是第四天,说不定大小姐明日就能看见了。”
黎霜没来得及打走裴晏的手,脑中尽是自己马上就要重见光明的欣喜。
回府後,黎霜让影儿替她写了一份奏章,让冯渊代为转交,顺便告诉他今日大理寺发生的事情。
“废除妻告夫当罚的罪名,还要对宠妾灭妻或打骂妻妾的男子进行惩戒?”皇帝看着黎霜的奏章,颇为意外。
他没想到黎霜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是要让大盛百姓和官员都看到她的所作所为,要凭一己之力修改大盛建国以来的律法。
冯渊颔首,道:“儿臣以为此事未尝不可。父皇有所不知,大盛女子其实早已苦此久矣,黎霜此举不仅既能体现父皇的以仁治天下,还能让皇妹高兴。”
提到冯玲,皇帝的表情果然开心了些,将许多事都抛之脑後,“不错,那此事就交由你和黎霜去办吧,朕相信你们二人的能力。”
“是,父皇。”冯渊拱手,脸上浮现出笑容。
这可是黎霜交代自己的事情,幸好自己没有搞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