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瑱摇了摇头,厌恶地闭上了眼。
段莲飞抹去眼泪,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瑱儿别担心,你爹会帮你把脸治好的,保证不留疤。”
“嗯。”桑瑱轻声应道。
段莲飞帮他拈好被角,安慰道:“先睡会儿,娘去给你煮些吃的来。”
“阿娘。”桑瑱突然睁开眼,扯着段莲飞的衣角道:“阿娘等会儿再走,好不好?”
段莲飞脚步一顿,记忆中儿子鲜少用这种略带撒娇的语气同她说话。
“怎麽了,瑱儿?”她问。
“阿娘,我疼。”
泪水顺着桑瑱眼角滑落,沁入枕芯,一直不爱哭的他,声音哽咽:“瑱儿的脸,好疼啊。”
那一刻,段莲飞只觉心脏似被人撕裂一般,痛得几乎不能呼吸。
这样深的伤口,她和丈夫只担心会不会留疤,从进屋到现在,无一人问一句疼不疼。
她猛然意识到,从前孩子体贴他们,从不说自己的需求。
可他们做父母的,怎能理所当然将一切视而不见丶无视他的喜怒哀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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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寻回兄妹俩,桑府几乎派出了全部下人,这自然也惊动了病床上的桑老夫人。
桑清泉怕刚刚转危为安的母亲担心,便擅自做主将桑瑱毁容之事瞒了下来。
次日,他带着两个孩子照例向老夫人请安,桑清泉谎称桑瑱不小心被野猫抓伤了脸。
“小孩最是爱美,瑱儿不想让人看到他脸上的抓痕,所以戴上了帷帽。母亲放心,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饶是这样说,桑老太太也心疼不已,若不是怕把病气过给孙子,她定要捧起那张脸仔细瞧瞧。
日子一天天过去,桑瑱脸上的伤口逐渐愈合,化作一道道白嫩光滑的痂。
他摘下戴了许多天的维帽,坐在铜镜前反复端详自己的容貌,努着嘴努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模样。
阿爹说,君子不可以以貌取人,他容貌虽然受损,但内里并未改变。那是不是就可以说明,这一切都没有变?
思及此,桑瑱心中便释然了几分。
他走出房门,见母亲与一衆丫鬟婆子在不远处树下谈话。
因着上次桑桑为了能溜出去骑马,偷偷在仆从的茶水中下了泻药,致使兄妹二人无人看管,桑瑱发生了那样的事。
于是近期段莲飞对两人身边的下人严厉了许多,隔三差五便要将衆人聚集在一起问话。
桑瑱擡眼望了望天,太阳尚未落山,时辰尚早。
他将帷帽随手丢在床上,迈出了许久未出的院门。
自脸受伤後,这几月来爹娘对他关怀备至。最开始桑瑱非常高兴,他想,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好了。
可随着时间推移,当他注意到他们无意间流露出的或怜悯或愧疚的目光,那种喜悦很快便烟消云散。
因为同情而得到的爱,他不需要。
在府中随意逛了一会儿,桑瑱觉得没什麽意思,正欲回屋,忽然记起自己似乎许久未曾出门,不知从前的玩伴们如何了。
思及此,他转身朝大门奔去。
路上碰巧遇到了几个丫鬟小厮,桑瑱笑着同他们打招呼。
那几人匆匆应答,神情皆有些慌张。
桑瑱觉得他们的反应颇为古怪,但并未多想,只对其中一人道:“同我爹娘说一声,我去‘海滩’逛逛,晚些回来。”
说罢,张开双臂,假装自己是一只长着翅膀丶能自由飞翔的小鸟。
一路小跑到桑家大门,趁门房一个不留神,飞快地溜了出去。
出了桑宅右转,往前走数百步,有一条叫“邯渠”的小河。
河边有块月牙形的空沙地,里面的沙子细腻干净,扬城小孩儿经常在这挖沙子丶建宫殿,桑瑱与桑桑自然也不例外。
衆人戏称这条小河为“海”,这里的沙地自然就是“海滩”了。
往日无论何时前来,总能遇见熟识的同伴,今日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