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笑着。
衔着鲜血的唇角高高翘起,眸眼之中流露出肆虐和癫狂。
不合时宜的笑声在阒然无声之中兀然响起,令画舫上每一个人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知是否因此被震慑,自那以後,再也无人敢欺那小郎君。
皇孙身残,东窗事发。
舫上的内侍都是皇帝身边的人,禀报之时自然都向陛下说了实话。
明程帝李绛成本就对老二家这位李成安平日里的纨绔作风颇有耳闻,只因心有偏向二皇子而对其睁眼不见,如今李成安谋害兄弟之事暴露,自不会坐视不管,只不过谅其现已身有残缺,便不予惩戒。
至于那落水的郎君,虑其有自卫之因,便关其禁闭,待禁足期满,遣出京都,永不回京。
而那小郎君,便是如今一统乾元缙苍的赟朝少帝——李行韫。
。。。。。。。
“彼时二皇子势大,其子李成安顽劣不堪,吾辈无一人敢惹,陛下心中有怨,皇兄具认,可望陛下知晓,皇兄心中也有苦衷。”
李元鹤仅用“吾辈无一人敢惹”一句轻飘飘带过。
他说的情真意切,可若当年之人在此,谁不知推了李行韫下水的人便是他无疑。
“皇兄之苦衷,孤都知晓。”
李行韫轻笑,悠悠望向湖面那艘最大的画舫:“只是不知,今日又当故技重施?”
李元鹤笑意霎时凝滞。
两人分明并未说清前因後果,旁人听了定会云里雾里,可眼前二人却是心知肚明。
适才底下还风平浪静,现下一蓝衣女娘落入水中,一时躁动骚乱。
今日谁穿蓝衣?待衆人反应过来,便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是公主!!
公主今日着的便是一身色泽通透的湖蓝海棠纹裙!
。。。。。。。
公主落水了!!
来人啊,快救公主!
离得近些的画舫放缓了速度,发现公主落水的臣子朝舫上的内侍大喊。
可一瞧,舫上哪还有什麽内侍,只有一衆面露难色并不谙水性的婢女。
这段时日并没服下那不知隐于何处的药物,昭昭便觉自己一日比一日要清醒,往日之事,一桩桩一件件清晰地汇聚在脑海之中。
她正在思忖下一步当如何之时,便闻外头杂乱之声,她探头出来,只寥寥几眼便心下了然眼前景况,侧首望向沈禹松所在那艘画舫,迎头对上了沈禹松的视线。
沈禹松习得水性之事便是在秋闱前一场会试中所显露。
公主游船,舫上却无一会习得水性之内侍陪同。
听闻惊叫求救,四下也无人及时赶来救下公主。
此番必是有人要拿此事做个文章。
若沈禹松救下公主,今後定有人以此为鉴,求陛下赐婚公主与沈禹松。
若沈禹松不救,那便会有人以其见公主落水竟无动于衷而讥无德。
横竖左右,便是要沈禹松此人无缘于太尉之位。
沈禹松敛下眸色,袖下之手已攥紧成拳,终还是脱下外衫。
却是有人快他一步。
一抹兰苕淡绿身影已如游鱼灵巧一般跃入湖中。
他动作一顿,瞳孔之中皆是怔愣。
她知他难。
昭昭入水之前,并不想得太多,她只觉中秋夜宴一事,沈禹松终究是帮了她忙的。
她才不愿欠什麽人情债。
此番一来,便是两清了。
。。。。。。
李元苓自小便集得万般宠爱于一身,她是骄傲的公主,生来娇纵,高高在上,虽自小母亲便因难産去世,可有兄长和阿父的庇护,一直都顺风顺水。
唯一的痛大抵便是几年前,阿父因病逝世。
那是她初次感受得到真正的伤痛是什麽滋味。就连到如今改朝换代,她也是赟朝唯一的云华公主。
她不曾受过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