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蒋音和冲哥哥扬了扬下巴,还欲再找柳湛说,柳湛却已敛了容,说正事:“先找个落脚地。”
“对对,先找住的。”袁未罗附和,其实方才殿下就是在吩咐他找,只是他不擅长,没在巷子里寻到客栈或久住,连官办的驿馆都没找见。
“好。”蒋望回应声,不出一刻钟,便在朱方巷邻巷的悦来店订妥数间厢房,连假的店历都登记好。
袁未罗看这客栈後面还有存货的榻房,心道真是什麽人办什麽事,衣食住行还得蒋殿帅来。
“希颜,阿罗,你们去朱方巷买肉。”
“喏。”
“喏。”袁未罗连应喏都比蒋望回迟许多,话音还没落地,就被蒋望回拉走。
约莫两个时辰後,蒋袁二人各提着不少肉回来。
“哎哟——可累死我了。”袁未罗进来就趴到桌上,给大家讲这会不是朱方巷做生意的点,没多少肉,他们求爷爷告奶奶,猪羊牛,肥瘦筋精,臊子馅料,全不挑的,加上软骨,才终于每家买到。
袁未罗滔滔不绝,蒋望回则开始掏袖袋里的钱,掏一枚袁未罗拿一枚,掏一张就拿一张,他问过蒋望回,之前殿下也教过,自觉熟稔:“这丶这丶这全是□□!”忿忿不平,“这里的人也忒胆大包天了!”
蒋望回亦锁眉,神情凝重看向柳湛:“七家有假,如何找出头绪?”
柳湛并未开口,只是捡了那些□□,一枚枚一张张端详,林元舆见状也跟着瞧,却没瞧出明堂,而柳湛却攥着一张交子,端详良久,以至于衆人怀疑殿下在出神。
“掌灯。”柳湛淡道。
蒋望回不多问,白日里点起书灯,拿至柳湛斜上方,似乎还不够亮,继续往下送。他个头高,并不方便,蒋音和见状从他手上接过书灯:“我来吧。”
她双手执灯,向前倾身,光在交子上照出一个浅亮的圆圈。柳湛缓缓挪动交子,由上至下,过了面额批次,落在下面的山泉纹上。
连绵起伏,层层叠叠,似群山亦似指纹。
他又拿过来另外两张交子,也照,比头一张少叠一座峰,还有一个山底。
“呵——”柳湛轻笑,有人拓印版时不小心拓叠了自个的指纹,错了版,还敢大着胆子拿出来用!
“拿印泥来。”柳湛前脚吩咐,袁未罗後脚便摆好红泥金盒和一张干净青笺。
瞧那人留下手印拇指大小,柳湛便也按了一个大拇指,又吩咐其他人:“你们也来试试。”
不一会青笺上多出五个拇指印。
有浓有淡,当中袁未罗按得太快,只显出中间指腹那一块的纹路。
柳湛噙笑。
“郎君笑什麽?”蒋音和问。
柳湛竖拇指:“人拇指指腹这一块都是凸起的,手印要麽只印上中间这一圈,要麽从上到下,完整印出,但这人——”他指那错版交子,“印了指尖和下半截,却少指腹。”
“希颜,去医馆和药铺查查。”
“喏。那这些肉属下也……”
柳湛颔首,粒粒皆辛苦,何况肉乎。蒋望回可顺道将肉捐去举子仓丶慈幼局和义仓。
蒋望回直到天黑才回来,一见柳湛便神色凝重摇头:“属下办事不利,并未查得。”
他单膝跪地:“单凭郎君责罚。”
火苗跃动,映着他跪地的影子,也映柳湛端坐的身影。
“起来吧。”柳湛起身扶起蒋望回,“天色已晚,先休息,明日再出去瞧瞧。”
衆人听令,柳湛单独一间厢房,袁未罗服侍完洗漱就退了出去。柳湛自己解了圆领袍,仅剩里衣,上。床盖被,侧身阖眼。
他睡眠极浅,不仅垂搭的右手始终反扣袖里剑,且邻巷传来的卸货声丶宰杀声尽皆过耳,离得近点的,哪怕野猫在房顶漫步,他也知道。
柳湛只是不睁眼,阖眼抿唇,仿若熟睡。
他脑海里忽升了几道青烟,萦绕缥缈,等那青烟散去,竟忆的是白天抱住萍萍的景象。
一遍遍,她那张脸,圆眼酒窝,柳湛缓缓睁开眼,眸子里尽是冷意。
朱方巷沸反盈天,喧闹声实在太大,他索性坐起,没有掌灯,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向桌上滴漏,刚到子时,拿起架上的圆领袍,披衣穿袖,再系玉带,这才点灯。
刚亮一会,将将洗漱完,就有人门口轻叩。
柳湛并未唤人进来,反而步至门前,将门推开,果不其然外面立着蒋望回。他一双眉头深锁,低声道:“这会是朱方巷最热闹的时候。”
柳湛点头,一主一仆趁着夜色离开悦来店,拐去临近朱方巷。一进巷口,就见浴堂门前卖茶汤和洗面汤的,七八辆推车,个个都排了七丶八人的队,做完工来洗面的屠户络绎不绝。
柳湛擡手,挥散开水带来的雾气,但不一会又淹没在氤氲中。
有一队添第九人,队尾刚好到柳湛脚边,他让了半个身子,同队伍屠户攀谈:“老丈,这家洗面汤可舒坦?”
“凑合吧。”屠户不咸不淡,“主要最近萍娘子一直没出摊,剩下的就随便挑了!”
柳湛微觉耳熟:“萍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