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第七十五章好……我会转告她的……
英王堡一如他记忆中那般金碧辉煌,恢弘壮丽,而它的主人也如他记忆中那般,是一头披着人皮的蠢猪。
“凯洛公爵。”阿利斯特假惺惺地朝他们微笑——平心而论,他长得颇为英俊,有着这样一张脸却能让周围的人都讨厌他,实属不易,“阔别数年,你的气色看起来可是比我们上一次见面时要好多了,难道爱情的雨露真有如此奇效?”
“承蒙您的厚爱,我与瑟里的婚後感情的确十分融洽。”
瑟洛里恩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们是随英格丽王後一起回来的,无论作为国王还是丈夫(哪怕只是名义上的),阿利斯特都应该先回应她,而他却忍不住先试探起了希瑟,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忌惮之心。
“哈哈,看看那张俏脸,谁会不满意呢?不过……”阿利斯特意味深长道,“我亲爱的希瑟,既然收了我的礼物,为什麽还要气势汹汹地带着你的骑士团来见我呢?还是说,北境人就喜欢用这种粗鲁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您很清楚我为何要这麽做。”希瑟的声音沉了下来,“毒龙劫已经让我失去了父兄,我绝不会再让我的姐妹受到任何伤害——为此,无论要与谁为敌,我都不会有丝毫退让。”
看到希瑟把手放在剑柄上,阿利斯特就像一只被敲了脑袋的鹌鹑一样僵住了。他毕竟是在温室里长大的国王,从未亲临过战场,这辈子见过最血腥的画面可能来自一只被弓箭射中的野兔。但愿阿利斯特起床後及时排空了膀胱,如果他在大庭广衆下尿湿了裤子,瑟洛里恩恐怕很难控制自己不笑出来。
好在英格丽王後及时出来打了圆场:“阿利,我和希瑟难得才能见上一面,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这段时间能住在王宫里,时常与我相伴。”
闻言,阿利斯特的脸色更苍白了,但面上依然故作冷厉:“王宫里可住不下那麽多人。”
这完全是胡说八道,但英格丽王後假装没有察觉,依然笑脸盈盈:“只要希瑟留下来就好了,骑士们会另找地方落脚。”
这一次,阿利斯特很快就——或者说是迫不及待地答应了,生怕再晚一秒希瑟就会反悔:“那就在英王堡的西翼留一间客房好了,克丽丝多,你立刻就去准备。”
他似乎没发现这位宫廷侍女神情中的惊惶:“是,陛下……”
离开国王大厅後,瑟洛里恩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他在北境的生活太过顺遂,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忍耐力,一见到阿利斯特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
“所以……接下来我们该做些什麽?”他装模作样地捋了捋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爱妻,如果你饿了的话,我在厨房里刚好有熟人。他会给我们端来最新鲜的黑面包和最呛口的干酪,还有老鼠尿一样的麦酒,你一定会爱上它们的。”
他的妻子低声笑了起来:“我还不饿。不过,我确实想去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
噢……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还是算了吧,大多是一些又脏又臭的地方。”
希瑟牵住了他的手,她的手掌宽而厚实,手指上有着粗糙的硬茧,但很温暖,给人以包容和安全感:“没关系。”
瑟洛里恩心中不禁感到一阵熨帖——话虽如此,可不能真的把北境公爵堂而皇之地带到王宫的厨房里去,连费昆达斯的国王都差一点在她面前尿裤子,只怕那些仆从会当场晕死过去,地窖和仓库也是同理。
思来想去,唯一不会引起骚乱的地方就只剩下了教会。幸好希瑟在这方面一向开明,并不介意去这种新教氛围浓厚的地方走一走。仔细一想也是,毕竟她还在白盔堡里专门为他准备了一间祈祷室……虽然那个房间後续被他们用来干别的事情了。
他们先是参观了教会的藏书室。瑟洛里恩向她展示了自己亲手抄录的典籍,还有他以前最喜欢的抄写台——靠近窗边,当清晨的阳光洒进室内时,抄写台上的光照恰到好处,既能看清书页,又不至于太过刺眼。
“当初我就是在这里给自己起了‘瑟洛里恩’这个名字。”他告诉她。
接着,他们又观赏了唱诗班的表演,品尝了教会酿制的葡萄酒和苹果酒,最後在静心花园里散了会儿步——虽然名为“花园”,但这里其实是教会的药圃,用来种植各种草药,不仅景色优美,空气中还有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草木清香。
瑟洛里恩过去很喜欢来这里,打理草药是一件累活,因此负责这项工作的修士大多是平民出身。他们不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也不会暗中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
“我以前也来过教会,但基本只是在大主教面前走个过场,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如此宜人的景致。”希瑟在一尊雕像前停了下来,“这位女士是?”
“特丽莎·埃吉尔,先王的第三任王後。”他答道,“她是一名虔诚的教徒,生前一直过着朴素的生活,即使嫁给先王之後也没有改变。特丽莎王後的第二个孩子夭折後,为了让幼子的灵魂得以安息,她从镀翠堡一路赤脚走回王宫,并且向路边的每一座神龛跪下祈祷。她的苦行触动了当时的大主教,他以天父的名义赐予她‘至福王後’之名,并在教会给她立了雕像。”
“原来是德西莫斯的母亲……幸好艾芬那边至今没有提到宗教相关的话题,否则就要露马脚了。”希瑟庆幸道,“回去以後得通知他一声才行。”
随後,她的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一尊铜像上:‘这位屈膝等待加冕的国王是谁?’
“格奈乌斯·法比亚。”
“格奈乌斯王?”希瑟看起来有些惊讶,“对于一位堪称传奇的国王而言,这种形象会不会太过谦卑了?”
“这尊铜像是他死後才立的。”瑟洛里恩解释道,“据说格奈乌斯王晚年信奉了异教神,还留下了许多亵渎天父的手记。教会认为他误入歧途,为邪道所蛊惑,于是愤而摧毁了他原先立于教会的铜像。後来庸王奥卢斯为了挽回父亲的名誉,和大主教做了一笔交易,承诺会将那些手记悉数交与教会处理,教会才勉强同意重铸格奈乌斯王的铜像。至于这个动作……咳咳,算是一点小小的惩罚。”
“真是心胸狭隘。”希瑟摇了摇头,“格奈乌斯王为费昆达斯带来的荣光比教会几百年来累积的还要多。”
话是这麽说……谁叫他的儿子没能从父亲身上吸收半点养分呢。
离开教会後,瑟洛里恩又带希瑟逛了一会儿王都的集市,吃了烤花鳅丶玉米饼和杏仁糖。他本来还想让希瑟体验一下打皮纳塔的游戏,但小摊的老板忌惮希瑟那强壮的手臂,怕她一下就把木牛打破,怎麽也不肯收他们的钱。他们最终只好从老板那里买了一袋橘子糖回去,边走边吃。
临近傍晚,他们才心满意足地返回王宫。然而在穿过冬门时,瑟洛里恩的脚步不自觉地停留在了一棵枯黄的悬铃木前。
“瑟里?”希瑟询问道,“这棵树有什麽问题吗?”
“没什麽,只是……”他结结巴巴地回答,“我……这里是……我妈妈死去的地方……”他的声音愈来愈轻,“她在这里上吊自尽了……”
“噢,瑟里……”希瑟睁大了眼睛,“我很抱歉……”
“没关系,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如此回答,呼吸却越来越沉重,“他们都说妈妈是国王的妓女,但这完全是污蔑,她根本不是自愿的……先王是一个畜生,他强迫了妈妈……”
“瑟里……”她安慰他,“我知道这些经历对你而言很痛苦……如果你不想回忆的话,不用逼迫自己。”
“没什麽,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瑟洛里恩深吸了一口气,“我七岁那年,妈妈带我去王宫外参加了一场婚礼——话虽如此,其实我们并没有收到邀请函,所以妈妈只是拉着我的手,在一个高高的山坡上眺望婚礼现场。”
他抚摸着粗糙的树皮,慢慢陷入了回忆:“新郎新娘亲吻了彼此之後,乐队开始演奏,杂耍演员玩起了喷火,所有的客人都在跳舞,享用宴席上的美食。我当时饿极了,想问妈妈能不能过去讨要几块馅饼……可当我擡起头时,却发现妈妈悄无声息地哭了。”
“我不明白妈妈当时为什麽要哭,也没有去问,满脑子只想着安慰她,让她不要难过,但妈妈说这不是难过,而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