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希瑟深深地叹了口气:“关于您的提议,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可以理解。”
“另外,至少在短期之内,您不会被送往王都。”她揉了揉作痛的太阳穴,“等我在南斯特处理完工作後,您会和我一同返回埃达城。”
这基本意味着软禁,不过德西莫斯本人没什麽意见,而且从他脸上胜券在握的表情来看,似乎很笃信她最後会同意他的提议。
这让希瑟微妙地有些不快,但她不会让个人情绪凌驾于家人的安危之上。
让骑士护送德西莫斯去客房後,希瑟又召来了审问官,得知对那名萨迦里人的讯问目前还没有什麽收获……若是今天过去还没有结果,明天她就只能亲自出面了。
虽然马尔尚伯爵及其同党都已经被逮捕了,但仍有一些悬而未解的问题,而其中最重要的——既然马尔尚伯爵并未主动勾结萨迦里人(他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存在),那麽究竟是谁协助他们深入北境的?
还有那套压铸模具,马尔尚伯爵交代说是一位神秘的商人卖给他的,是精良的仿品,汞齐镀银的方法也是那位商人一并教授的,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他还主动上呈了记载着汞银膏配方的羊皮纸。
然而,经过铸币官的确认,那套模具是毫无疑问的真品,并且是从钱币压铸厂盗取的。
究竟是马尔尚伯爵欺骗了他们,还是一切背後确实有其他幕後黑手,这一点暂时还不能确定。
傍晚,在回去的路上,德西莫斯的那些话仍在希瑟的脑海中回荡。
公允地说,德西莫斯的後续表现相比他给人的最初印象要好得多,他所开出的条件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同时她也知道,对方之所以不作太多要求,是因为他现在处境落魄,没有提出要求的资格。
而权力往往会改变一个人的想法——等德西莫斯登上王座,尝到了那种大权在握,唯我独尊的滋味,他还会信守如今的诺言吗?假设英格丽和克莱蒙梭爵士之间确有其事,即使他说自己不会计较,但谁知道有朝一日这会不会成为英格丽的催命符?
而且……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她必须听一听英格丽本人的想法。
用书信传达当然是不行的,希瑟并没有天真到会以为阿利斯特尊重英格丽的隐私,最好的机会莫过于明年开春外祖父的六十岁生日,她们二人都有理由出席,到时候就能与姐姐当面商量了。
回到卧室後,她看见了就着蜡烛读书的瑟洛里恩。
“你回来啦!”
一见到她回来,她的丈夫就格外兴奋,像是一只摇尾巴的小狗,可怜可爱,让希瑟不经意地露出微笑。
她脱下外套:“看来你这几天一定很无聊。”
“是有一点,城堡里的藏书很少,大多数我都看过了。”瑟洛里恩小声抱怨,“而且这里太湿了,我的头发最近变得像是挂面一样……”
闻言,希瑟不禁笑出了声:“想出去走一走吗?”
他眨眨眼睛:“可以吗?”
“当然。”她答道,“你在这件事里帮了我太多的忙,瑟洛里恩,你值得任何感谢。”
于是瑟洛里恩沉思了片刻:“那麽明天我们一起去南斯特港口附近的集市里看看?”
明天……她心中顿一下,但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罢了,萨迦里人可以多等一天。
吹灭蜡烛後,希瑟躺在床上,疲惫感就像海潮一样淹没了她,没过多久意识就陷入了黑暗……奇异的是,她竟然又做梦了。
这一次,梦的内容比之前更加久远。
那年她才七岁,父亲和母亲,英格丽和西格德都陪伴在她身边,伊薇特在布琳迪丝女士怀里睡得香甜,发出小猫般细微的呼噜声。
在一个下着鹅毛大雪的夜晚,一位白发苍苍,形如枯槁的老妇人敲响了白盔堡的大门,请求领主收留她一晚上。母亲看她可怜,欣然答应,并允许她与他们一同用餐。
而这仅仅是一切不幸的开始。
晚餐结束後,这位老人袒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她是一名女巫,作为报答,她可以为领主夫妇的三个女儿各自作出一个预言。
不……别答应她……希瑟呐喊道,可是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父亲和母亲都表示了同意,西格德则摸了摸鼻子,仿佛很郁闷自己为什麽没有预言可听。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这个疑惑要在八年之後才能得到解答。
首先是英格丽,女巫告诉她:“你将母仪天下。”
接着,她并未按照顺序,而是看向了布琳迪丝女士怀中的伊薇特:“你将为火所害。”
最後的最後,女巫才将目光转向了她。希瑟仍记得女巫的眼睛里发出绿光,像是猫,又像是蜥蜴。
“而你——”她说,“你是这里唯一会再次与我见面的人。孩子,当你深陷绝望之渊,孤独无依的时候,记得遵循黑夜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