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钟越顶着一张苍白的脸走进来,看都不敢看萧景姝一眼,将轮椅推了出去。
廊下还有好几个人,李顺,谷雨,先前伺候他的小厮。公仪仇吩咐谷雨:“先让七娘缓一缓,一会儿你带她去安排好的院子里。”
谷雨面色惨然道:“先生。”
她一颗心挂在公仪仇身上,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了什麽——在初见萧景姝时她心中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了,因此才不喜她,如今这忧虑隐隐约约落到实处了。
除去她外,没有人出声。
钟越将公仪仇推去了回廊另一头歇息的屋子,李顺也跟着走了进来。他看了看这两人一个比一个难看的脸,叹了口气道:“郎君,我真是看不懂你了。”
他也不管什麽礼数不礼数,径直在椅子上坐了:“当初知道韦贵妃好好诞下皇嗣後,我一直想您日後做什麽。我脑子笨,只想到您可能要扶持皇嗣做帝师,把咱们头顶上那些冤屈给洗尽了。”
“您当初让我带着那小丫头到剑南去,我去了,以往日後会起到什麽大用处。”
李顺苦笑一声,“结果用处是起到了,我却怎麽也猜不透您的用意——您好像就是在各个地方埋下火种,等到个合适的机会把它点着了,看所有人因为这火忧心,全然不管火烧尽後的灰。”
他说着猜不透,可出口的话却字字诛心。
钟越开口道:“李叔,您说这些做什麽?先生做事有先生的道理,我们照做便是。”
“行,那便不说别的,就说说那个小殿下。”李顺紧紧盯着公仪仇,嘿嘿笑了一声,“郎君,心疼狠了罢?我一个和她相处不多的人听她哭成那样都觉得心疼。”
钟越继续开口:“李叔……”
“小钟年纪小不清楚,我这个老家夥可清楚的很。”李顺打断他,“郎君,你可就喜欢这样的小娘子。”
一旁的钟越闻言愣住了。
公仪仇终于冷冷开了口:“你胡说些什麽?我何时说过……”
後半句话在李顺意味不明的注视中,怎麽也说不出口了。
他想起来了。
那是很久丶很久之前的事了,是在陆冕某次过寿的时候。
因着奸佞的谗言与萧泯出生时的异象惹来隆庆帝不满,陆冕赋闲在家,寿宴都没有大张旗鼓地办,只来了些许亲眷与麾下兵将吃酒。
李顺小时候在戏班子里做过武生,抹了个花脸就跳出来扯着粗嗓子唱戏助兴,而几个喝高了的家夥在灌陆瑾的酒。
陆瑾年纪轻轻,却读书练武样样出挑,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少年天才,也因此性子颇为孤高,不太讨陆冕陆琼手下兵将的喜欢。
因此陆瑾被灌酒,当爹的和做长姐的谁也没拦,还笑嘻嘻地看着——总要想法子和大家夥融成一团的嘛。
陆瑾其实不胜酒力,但又拉不下脸面拒绝别人敬酒,更不能在老爹的寿宴上一走了之,于是硬着头皮喝,不一会儿就醉了。
他醉了不撒酒疯,却有问必答。一堆人大感惊奇,从他洗澡要多久问到了今日穿了什麽颜色的亵裤,
而後陆琼手底下一个小将红着脸问:“郎君喜欢什麽样的小娘子啊?”
陆瑾认真地想了片刻,郑重开口道:“漂亮的。”
那小将的脸登时不红了,翻了个白眼嘟哝:“和军营里其他男人一样肤浅。”
陆瑾没有听到,看了一眼对面把脚踩在了椅子上豪迈喝酒的陆琼,继续慢吞吞道:“性子不用太要强,反正我会照顾好她,柔弱娇气一点也没事……心肠要好,还要听我的话。”
席间的女兵们齐齐嘘声,原本因一个“漂亮”起哄的男人们附和得也少了——他们大多喜欢泼辣利落一点的。
最上首的陆冕啧了一声:“行了,我明日便去你舅舅家问问你那个又娇气又爱哭你说东她不敢往西的小表妹愿不愿意长大嫁给你。”
陆瑾皱起了眉:“不要,她长得不好看。”
“你眼瞎了啊陆瑾?”对面的陆琼啐了他一口,“小妹都长得和观音座前的玉女差不多了,你还嫌弃上了?”
还好今日舅舅一家不便前来,不然听了他挑拣可要结仇了!
陆瑾辩驳:“可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好看。”
“我明白了。”李顺挤了挤眼睛,“小郎君喜欢美艳妖媚一点的。”
大家齐齐哄笑起来,陆瑾没再说话,耳根却慢慢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