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可以反抗陆瑾,因为陆瑾对他做的是错的,但卫觊知晓自己并没有什麽反抗母亲的理由。母亲教导给他的东西是正确的,他也因为母亲得利。
但他偶尔也会想,不全然按照母亲的想法做事会怎麽样呢?可惜一直没有这个机会,因为他总和母亲想做的事相同。
如今终于有了这样的一个时机。不全然依从母亲,符合他的喜好,或许会引起一些麻烦,但并不算棘手。
他想试一试。
恪敬公主平静地审视着他:“可你这是强求,七娘并不乐意嫁你。你让我说服韦蕴留住七娘,我也并没有做。韦蕴已看破红尘无欲无求了,倘若她得知是你逼七娘出嫁,怕是能直接一头撞死直接让七娘守孝免遭你的毒手。”
卫觊低声道:“儿臣知道。”
“你也没喜欢她喜欢到离了她不可的地步。”恪敬公主道,“你只是想任性一次。”
果然是母亲,母亲永远可以轻而易举看透他的所思所想。卫觊笑了一下,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的心思:“不可以麽?”
“可以,当然可以,你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时候。”恪敬公主无所谓地起身,接过暖炉披上披风,“很快你自己就会意识到自己的任性多无聊,然後回到正轨的。”
卫觊望着恪敬公主毫无担忧潇洒离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茫然。
他以往,有过任性的时候麽?
……
辛英眉眼舒展地来到帅帐汇报胜况时,辛随正在看从徐州传来的消息。
跟在萧景妍身边的周嘉极其负责,将此行所见忠实记下,三天传一次消息,一次传三大张纸,纸上对萧景妍的夸赞之语也越来越多。
可今日收到的不只是消息,还有一封字迹熟悉的书信。
辛英走过来,倒了杯尚有馀温的茶水润喉,瞥了一眼祖母手中的信後将茶水尽数倒进了衣领:“乌皎就是那个我们一直没找到的皇女?!!”
“你离开剑南後真是越来越不稳重。”辛随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她甩掉的水珠,“怎麽了,有捷报?”
辛英耐着性子禀报完了战况,才从辛随手中获取了一览萧景姝书信的许可。她逐字逐句地看完虽然短暂却涵盖萧景姝前半生波折的信,沉默片刻才喃喃道:“难怪生就一副不信人的性情。”
又翻了翻周嘉记录的近几日萧景妍的所作所为:“她这是觉得,一个萧家二娘子便可满足我们的需要,所以无需隐瞒自己的身份了?可我还是觉得她更好。我们不清楚萧二娘子的为人,也不清楚卫觊登基後到底会变成什麽样。”
军帐里没有旁人,辛随也没有纠正她颇为大不敬的称呼,沉声道:“我在剑南经营这麽久,不就是为了太女卫日後无论面对什麽样的君主都有主动权麽?”
辛英道:“既如此,何不直接拥立女帝!祖母,除了西北,其他地方的兵力对我们而言不足为惧,更何况萧不言本就一心向着皎皎……”
辛随笑了笑:“阿英,你信不信倘若我们追随之人不是卫觊而是皎皎,江南道绝不会像眼下这麽好打?”
辛英的嘴唇动了动,一时失语。
“我们要的不是打赢多少地方,而是尽快稳定下来,自上而下地恢复大帝当年定下的国策。”辛随道,“倘若如今我们选的是皎皎,大晋的乱子只会比如今更大,这不是太女卫该做的事。”
辛随拍了拍比自己还高的孙女的肩膀:“而且,你完全忽视了皎皎的意愿。忘了大帝驾崩前在手稿中写的最後几句话了麽?”
辛英低下了头:“孙女永生也不敢忘。”
那位生而知之丶天纵英明的女帝仙逝前的最後一篇手记并不长,却几乎能让每一个女子见之动容。
“我此生呕心沥血,不过只想後世女子有做任何选择的底气。
“想为帝者,无需被指责颠倒乾坤,想为将相者,无需惧怕前方无路可行。反之,平凡度日者也不惧被指责胸无大志,人生千万条道路可走,哪条路上都能有女子身影。
“道阻且长,与後辈共勉。”
“皎皎就是那个性情,不喜争斗纷争,没胆子担起重任,就想做个普通人。”辛随低声道,“即便如此,她还是尽力为我们要做的事搭桥牵线尽一份力,她能这样,我很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