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不言又有什麽秘密?倘若萧不言那里有什麽超出他意料之外的东西,许多事都要推翻重来——那可太麻烦了。
萧景姝一直未敢小看这个萧不言与辛随都觉得有几分能耐的人,饶是早已做好被问及此事的准备,心却依旧因他的敏锐提了提。
“喜欢得紧”那几个字落入耳中,她感觉喉咙被堵了一下:“……我前些时日才知,萧不言是陆琼与萧成安的孩子,萧泯。”
萧景姝听到卫觊明显松了一口气:“……不是什麽大事。”
这话弄得她心头也隐隐开始发堵了。
可对她来说,这是一件很大的事。
卫觊的姿态更闲适了,像是身处自己的郡王府一般随意:“表妹看着也是个伶俐人,竟摸不透萧不言是什麽脾性麽?潼关那一战时你甚至还没出生,怎麽会觉得萧不言会介怀你的身份呢?”
他面上透出些似真似假的怜意:“看来是养大表妹的……陆氏遗兵,真的对表妹不怎麽样,让表妹都不敢信人了。”
——这个人,真聪明,真可恶。
萧景姝似是被他戳中了伤心事,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瘪着嘴抽咽道:“是啊,我怎麽敢随意信人呢?”
不敢信老师,更不敢信萧不言。
昏黄烛光映着美人垂泪,绝佳的好风景,甚至让卫觊真心实意生出些怜爱来。
——一个对他全盘托付所有秘密,又不会对他産生任何威胁的可人小娘子,怎麽会不惹人疼呢?
不过他不需要惹人疼的人,他只需要有用的人。
卫觊是这麽想的,也是这麽说的:“可我为什麽要帮你呢?你知道的所有有用的消息应该都被我猜完了罢,表妹?”
表妹又怎样呢,在皇室里最没有用处的就是兄弟姊妹。
知道了该知道的事,他完全可以控制住她,布局做自己想做的,省得放她在外生出变数。
萧景姝吸了吸鼻子,拿出怀里的锦帕边拭泪边道:“可若不帮我,表哥恐怕性命有碍啊。”
她的目光扫过卫觊碰过的茶盏丶靠着的软枕,赏过的根雕,最後落回他再次沉下来的脸色上。
“表哥勿怪。”萧景姝柔柔道,“我不喜有人随意进出我的地盘,所以设了些无伤大雅的小陷阱。”
这是对那日宴席上给他下药的遮掩。
也是她对卫觊的进一步拿捏。
……
巫婴躺在收拾好的床铺上等萧景姝。
她刻意克制着自己竖起耳朵去听正堂里的响动。她要留在太女卫,是以不宜知晓太多皎皎离开後的谋划,不然容易被辛节帅看出端倪参透皎皎的身份。
身份还是要暂且瞒着剑南这边的。巫婴心道,不说辛节帅如何,倘若辛氏几个姐妹和其馀太女卫知晓皎皎时个皇女,一准会赶鸭子上架拥立皎皎……
巫婴这样漫无边际地走着神,待回过神时,卸下钗环的萧景姝已经站在她的床边了。
她面上是与人周旋过後淡淡的疲倦,巫婴闪身让她走到床榻内侧,待她在自己臂弯里躺好才开口问:“……什麽时候离开?”
萧景姝闷声道:“不晓得,先看看百戏班子里那个李顺这几日会不会有动静。”
不过左右不会留多长时日了。
巫婴便道:“那你走之前,我们都一起睡。”
萧景姝“嗯”了一声,将巫婴的胳膊抱得更紧了些:“……阿婴,你会怪我把你留在剑南麽?”
明明当初逃出来的时候说会一直在一起的。
而且算来算去,其实一直是她在拖累阿婴。
把她留下才是该有的做法,巫婴并不介意这个。
“其实我挺乐意留在太女卫。”巫婴知晓萧景姝在因什麽担忧,侧身安抚她道,“我知晓她们在做什麽,愿意和她们做同样的事,你不用担心我留下会不高兴。”
巫婴专注着看着萧景姝没有易容的脸:“倒是你,又要去应付一堆难应付的人,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萧景姝嘀咕:“我可以和乌梢说话。”
被褥突然动了动,被萧景姝盘在手腕上带进来的乌梢听到自己的名字,“呲溜”一下钻了出来,窝在了两人枕边。
因着不日後就要离开,萧景姝又开始一直将乌梢带在身上,让它熟悉该如何及时避开人以及跟着她。
巫婴捏着乌梢的尾巴把它扔出床帐,对萧景姝道:“苗疆风气开放,当年阿娘生下我缺不管我,只有阿婆待我好。後来阿婆为了保护我而疏远我,我也很难过,问清阿婆後才好受。”
如今皎皎不过是要做和她当初一样的事罢了。
“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要记得还有我在等你。”巫婴抵住了萧景姝的额头,“等你把韦姨带回来,我的薪俸也攒够了,到时候我们就挑一个喜欢的地方卖座院子。”
面对着面,她们的呼吸碰撞在一起。萧景姝凑近,在巫婴下颌上亲了一下:“遇见你是我此生之幸。”
如果没有机缘巧合遇上阿婴,她估计一生都逃不岀公仪仇的掌控。
巫婴笑起来,眼睛在夜色里闪动着细碎的光:“我也是。”
她还记得自己断腿的那些日子里,皎皎亲力亲为给她擦拭身体丶换药按摩,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不愿,只有遇上一个终于可以说话的同伴的欣喜。
在彻底好转站起来的那一天,她见到了此生所见中最美的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