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不言并没有回自己的侯府,而是先去宫城附近赵氏的酒楼里赴卫觊的宴饮。
“你要定亲?”萧不言如今听见成亲之类的事便忍不住皱眉,“这般仓促……陛下终于要不好了?”
依照旧例,若近亲宗室在国丧之前便定了亲事,只需如寻常百姓一般服丧百日便可自行嫁娶,不过要从简,否则便要等上三年。
“不过是用药吊着一口气罢了。”卫觊道,“近日我定下了几家的娘子相看,其中一位是萧氏七娘,所以来问问你的意思。”
他明白萧不言为何遮掩身份——倘若陛下与刘忠嗣知晓他是陆琼之子,是断断不会让他染指军权的。
到底是对不住陆氏,做不到问心无愧。
七娘……
萧不言眼前有些恍惚,先是忆起皎皎娇声戏弄他道“兄长不认得七娘了麽”,又想起十几年前抱过的那小小的一团。
“我是我,萧氏是萧氏。”萧不言灌了自己一杯酒,嗓音微哑,“你们自行商议便是。”
卫觊看着他一杯接一杯饮酒的模样,心中微叹一声。
本就是互不知晓身份时阴差阳错的一段情,还是早断为妙。
这不仅对他们彼此好,对自己也好。
卫觊心道,虽说萧不言不贪权,七娘也说绝不会生育子嗣,可若他们二人真在一处了,自己还是会忧心啊。
这可是两个稍微起一点不臣之心便能引得天翻地覆的人。
话说回来,七娘如今,也该快到金陵了罢?
……
从琅琊动身时,钟越并没有告知萧景姝此行的缘由是什麽,只说公仪仇要见她。
不过萧景姝从同行的萧二老爷对她热络的态度上察觉到了什麽。
应当是卫觊那边有消息了。
萧二老爷不过与他们同行半程,待与他分别後,钟越便命车马加快了速度,很快便到了栖霞县。
在踏进书房看到公仪仇的第一眼,萧景姝便知道他心情不好。
于是她一言不发,乖顺地走到书案旁为他磨墨。
公仪仇正在练字,落下第一笔後淡淡问她:“七娘,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又想过日後做什麽麽?”
萧景姝低眉敛目,说着绝不可能出错的话:“那要看先生想让七娘做什麽。”
公仪仇沉默片刻,又道:“你出去走了一趟,应当知晓寻常娘子家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定亲的定亲嫁人的嫁人了。你想过嫁人没有?”
倘若此时她说“想过”,那公仪仇必回问她想嫁谁,是不是在外同人有了私情。于是萧景姝实话实说道:“没有想过。”
公仪仇瞧着似乎有些不信:“是麽?”
“是。”萧景姝犹豫了一下,继续顺着这个话头道,“先生是知道的,七娘素来不喜自身血脉,是以早就决心今生不会孕育子嗣……既如此,也没用嫁人的必要。”
公仪仇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番话,可细想起来竟觉得颇为合理。
他撂下笔,再次同萧景姝确认:“果真?”
萧景姝颔首:“千真万确。”
于是公仪仇沉默片刻,唤来了书房外的小厮,低声吩咐了句什麽。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後,那小厮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苦药汁来,径直递到了萧景姝身前。
萧景姝顷刻间便嗅出这是致人绝嗣的毒药。这处宅院里竟常备着这东西,想来年初中和帝中毒果然是公仪仇的手笔。
但她面上却做出茫然之色,困惑地看向萧不言:“先生,这是……”
“你不是不想要孩子麽?”公仪仇的手指在轮椅把手上轻轻敲了敲,语气平静到近乎怪异,“喝了这个,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