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至今仍不太摸得清萧绍的心思。说他有心吧,方才多摁了一轮肝经,立刻就站在她身後了。她但凡动了别的心思,这死狗现在大抵已经吃上新鲜的了。
说没心吧……她摸了摸身上的皮袄子,撇着嘴低头埋进赤色软毛里。
大概就是多养了一条狗吧。
但刘舜对他来说不一样的,她只有一次机会。
狼犬吃到一半忽地擡头,警觉地盯着门外,不多时,房门敲响。
“送餐食。”
云英打开门,一股难以言说的骚臭味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捂着鼻子:“之前送餐那人呢?”
“不知道。”
炊卒佝偻着身子,擡头与她平视,眉眼似曾相识,云英稍愣了下神,接过吃食:“给我吧。”
她伸手去接食盘,但炊卒却不松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连胸口的气息都喘得急了。
云英有些恼,一把拽过食盘,横眉道:“活腻了是吧?”
“是。”那人笑了笑,“你他娘的骗老子去夷州的时候,就该知道我活腻了。”
云英只觉心脉都停了一瞬,她双唇微张,难以置信地伸手顺着他颧弓探向耳後,在发间轻挠了两下,触到了皮面的暗边。
“你……你声音怎麽……”
陆三站直身,唇角勾起。
“好意思说我?许你哑,不许老子哑?”
云英咽了咽,回身拎起那条啃了一半的腿扔到院子里,吹了声哨:“出去吃。”
狼犬呜咽着追了出去,云英赶紧将陆三拉进屋,关好门,双眼骤然红了。
陆三抚去她眼底涌出来的水光,强颜欢笑地骂道:“早跟你说了小白脸靠不住,宋九也好,那狗官也好,都他娘的是怂蛋。”
“你好到哪里去?你们好好的,我什麽都不怕,你在这里,我才天天提心吊胆。”
云英忍着眼泪:“你就是要我死也死不安生。”
“我当然是找好退路才来找你。”
陆三抱住她。
夏州大旱,减收仅五成,但官府一再加征粮税,流民四起,短短三个月,已生了大大小小十多起民变,城防人手不足,他这才混进了统万城。
虽进了城,却难以靠近帅府,只能藏在牙行做见不得光的人肉生意,暗中寻觅机会。
直到半月前,婉儿出府来给刘旭配丹药,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原来婉儿也在……”云英喃喃道。
陆三皱起眉:“你不知道?”
“我去岁来的时候,刘旭还在定阳。”云英透过门缝看了眼外头:“你说的退路是哪里?”
“城西北的引水渠通往无定河,眼下河道枯了大半,渠口只有十馀丈水路,你我可轻松潜出去。”
云英摇头道:“可帅府在城东……你别看我这里没人看守,外头那条死狗难缠得很。除非是萧绍来接,平时我若离开这屋子,它会一直跟着我。只要走出正院,它就仰着脖子嚎……”
“一条狗而已,干掉就是了。”
陆三说着就挽起袖口,云英赶紧拦着他。
“刘舜恐怕都不敢动萧绍的狗,你千万别碰它。”她顿了顿,又道,“我之前也试探过几回,它一叫,不出一刻钟,萧绍就会来。”
“那我拖住他。”
陆三唇角勾了勾,又道:“你出了城往北过河,不到十里就有个荒村,村中庵堂的观音石像座下我藏了足够多的干粮和两身衣裳。现在打仗,钱是没处使的,你省着点吃,往西从薄骨律入凉州。”
“你早就想好了!”
云英推开他,陆三却将她搂住,继续交代道:“记住到了凉州,就不能再做南人打扮,也不要久留。你往西南先去金城,再到南安……过了祁山……阴平,在阴平要多补些干粮,只要能出马盘山,就是益州了。”
“我画了图,都在观音像脚底下,你看完了烧掉。”
他抚去她眼角淌下来的水痕。
“大路朝天,我既过得来,你就回得去。但你要答应我,不许再回洛都了,我在夷州给你留了十多个山头,都归瑾娘管着,你早点回去找她讨。”
云英抱着他,将脸埋在他臭烘烘的胸前蹭了好一会儿。
门外,狼犬吃完了肉,开始不耐烦地挠门。
云英擡起头。
“你去找些海货来,我有办法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