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夜阑,寝殿里烛火通明。
天子梦魇惊醒,心悸难耐,连夜宣了太医令诊脉。元琅闻讯赶来,待薛太医出来,告知天子并无大碍才放心入内。
“穆太尉已抽调精兵驰援益州,陛下或可安心养病,静待捷报即可。”
天子气息粗重地嗯了声,元琅立刻上前替他揉摁额头。
“凉州那边,武王也赢了几仗,却未乘胜追击。他只守不攻,军费却没少要,再这麽拖下去,益州还是难的。”
“武王的心思你还不明白?你把盐池交给他管,他自然就不会只守不攻了。”
天子嗤笑一声:“先帝当年举兵南下前,族中有不少人反对。划江而治时,同样有人说,只需在扬州徐州边境设围,时不时地劫掠一番即可,既不必担民生之责,又能保证南朝羽翼难丰。吐谷浑和党项与我们同宗同源,他们大抵也只想把益州这块肥地圈起来,并无南下东进之意。我们打不起这样的仗,他们也是一样的。”
元琅恭顺点头,默了会儿,试探问道:“儿臣想,如今柔然局势已定,不如让舅舅回来?”
天子忽地扣住元琅的手,睁眼如鹰视。
“关起门来,你叫他一声舅舅,但也要记住,刘舜可不是条听话的狗,他是头随时都会咬人的狼。他手里的兵虽不算多,但个个都还有我们北人当年的骁勇,宗亲不少也以他马首是瞻,必须得防。”
“儿臣明白,只是……”
“行了,此事不必再提。”
元琅讪讪沉声,天子闭眼思忖一番,又道:“你上回说想以明经科策为试,不必非得由刺史郡守举荐,由各地明经讲堂的学官推荐也可,此事进展如何了?”
“策试的日子已经定下了,只是人选方面还是由刺史郡守举荐。”
元琅顿了顿,抿笑道:“安之说,让学官举荐,实则分权,恐会引人警惕,他提议可酌情根据策试结果问责其举荐人,过去虽说孝廉与文才要兼而有之,然并无考核,最终举荐来的说到底都是只有门第。若举十人,无一人通过策试,又或是文才见识实在一塌糊涂的,都要追其责。”
天子细细思来,朗声笑开。
“裴昭这个好儿子,比他可狠多了。”他顿了顿,“便按这麽办吧。”
内官送来安神的汤药,天子服下後,心悸平复许多,元琅见状便扶他躺下。
临走前,天子忽地改口道:“阿罗的生忌就快到了,今年孤恐难亲自去祭拜,他们姊弟情深,你就让刘舜回来一趟吧,省得他每回都偷偷摸摸。”
元琅脚步一顿,眼眸微转,回身拜礼道:“儿臣替舅舅多谢陛下体恤。”
又过须臾,内侍匆匆入内,躬身说太子回去後并未召见谁。
天子微微颔首,吃力地挥手让旁人都退下去。
夜色沉静,他望着微颤难以自控的手,似又看见了那女扮男装冒名与他赛马的英姿。眼看自己要输了,就一鞭缠上他脖子,将他也拉下马来。
“阿罗,你若见我现在这模样,是不是就後悔嫁我了。”
夜风撩动烛火,长影随着帷幔晃动,搅起那些陈年旧事。
他的阿罗生来要强,明珠要最亮的,马要最快的,男人也得是最好的。
他早有妻妾,是她一匹马一条鞭,追到了前线,钻进他的帐中。她不在乎什麽名分,她只要自己的男人登上至尊之位,她甚至不怕那子贵母死的祖制。
“阿罗,元琅长大了。你的好弟弟现在是要抛下我了。”
冬雪後连着晴了几日,院中积雪化开,午时裴晏倚在竹椅上晒了会太阳,一不留神便睡过去了。
梦中旖旎缠绵,醒来多少有些难堪。
脸上晒得有些热,裴晏回房打算抄经,案台上翻找半天,没找着一张新纸。
桃儿也不见踪影,问过李嬷嬷的侍女,说是卯时进城采买,按理说该回来了。
李嬷嬷闻声追出来,又拉着他絮叨了一遍家风家训,裴晏几次借口想走,都没抢过话头。幸得侍女匆匆进来打断,他才如释重负,一擡眼,却见曹敦跟在後头。
“裴少卿。”曹敦还按过去的习惯称呼揖礼,“秦左率让我来请少卿去一趟平阴县衙。”
“我已不当值,不必多礼。”
他想了想,问道:“是太子有事交代?”
曹敦摇头:“是桃儿。”
“什麽?”
“桃儿遭人诬告,受了些刑,还请大人快去救她。”
作者的话
末雨
作者
2024-05-01
大家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