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三一怔,张嘴呆了片刻,闭眼深吸一口气。
“操!阴魂不散……”
他转身就走,人影消失在林间,海风卷来一声怒吼。
“程七!!”
程七苦笑着与宋平对视一眼,一路小跑,扬声追上去:“来了~”
人走远,关循忍不住笑:“这碰上了,不会打起来吧?”
“他打不过那卢公子。”宋平也跟着笑了笑,话锋一转,目光陡然锐利,“关兄弟到现在还不肯与我们说实话吗?”
关循神色微滞,笑道:“宋兄这是何意?”
“你知道我什麽意思。”
关循默了会儿,浅笑道:“宋兄,我们虽然认识不久,但在大东岛围杀狗奴那帮人,也算出生入死。我这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宋兄大可放心。人都有秘密,我也从未问过你们的过去。”
宋平笑了笑,仰头捏着脖子轻咳几声,胸腹鼓气,张嘴已是娇柔女声:“待云娘回来,她自然也会问你和那沈娘子的恩怨。但愿你的秘密与这无关吧,不然,她可不好骗。”
关循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你何时知道的?”
“上岛那日,你带我们遥遥见过一面。”
关循蹙眉回想:“那麽远你也认得出来?”
宋平笑道:“易容,变声,分筋缩骨,我既然会,自然认得出。”
他想了想,弯腰捡起一根树枝,在沙地上写下几个字符,关循面露喜色:“你也是倭人?”
“我不是。”宋平用树枝指了指那几个字,“这是什麽意思?”
“苎麻。”
宋平默了会儿,蓦然笑了。
“结缕织帛,为他人做嫁,也没有多好啊……”
一连出了三天太阳,扬州的四月远比京城热。
卢湛满头大汗地赶回驿馆,正撞上桃儿端着食盘在裴晏房门口犹豫踌躇。
“怎麽不进去?”
桃儿赶忙诉苦说云娘子三天了还没醒,身上也一直烫着,裴晏饭不肯吃,觉不睡,也不让她换班守。
卢湛蹙眉道:“这麽久还不退热?那恐怕没救了。”
桃儿用力踩了他一脚:“呸呸呸!娘子不会有事的……”她叹了声,问道:“你这几日去哪儿了?”
卢湛笑道:“大人交代了些事。”
他接过桃儿手中的食盘,舔了舔嘴:“我替你拿进去吧。”
桃儿点点头,见他一副饿死鬼模样,悄声说:“我还炖了肉的,阿爷不爱吃,我就没拿来,你别抢他的。”
卢湛心虚道:“我是那种人吗?”
桃儿眉眼弯成细线,笑而不答,只催他快些进去。
卢湛刚要敲门门就开了,裴晏欲言又止地扫了眼这两个在外头嘀嘀咕咕的家夥,回身坐到床边,拿起枚细针轻扎进云英前额。
热已经退了,脉象也平稳,但人却一直不醒,他只能依书试试扎穴。
“问出来了?”
卢湛放下食盘,点头道:“问出来了,和大人猜得一样。”
裴晏取下所有金针收好,刚起身,低头看了眼这身沾满血渍已然发黑的衣服,实在有些难耐,便叫卢湛去烧水他要沐浴。自己则叫桃儿进来,仔细嘱咐若是再起热,便用棉帕浸水擦颈脉和前胸的几处位置。
“记住了?”
桃儿认真点头:“阿爷吃些东西再去睡吧。”
裴晏没多与桃儿解释,在衣橱里拿了身干净衣裳便出去了。
桃儿坐在床边认真给云英理了理鬓边散发,想起云英一直昏迷,应也该吃些东西,便回身端来米粥,舀着小勺喂食。
吃半勺漏半勺,她一边喂一边拿棉帕擦干净,折腾好半天才吃进去半碗。
桃儿回身放碗,床榻上忽地一阵猛咳,她赶紧迎上去,小心避开云英身上的伤口,轻拍了拍。
“桃……儿?”声线沙哑微弱,她擡起头,见云英缓缓睁眼。
“娘子!你终于醒了!!”桃儿激动地大叫,云英一擡手,扯着锁骨上的伤口,一阵生疼,方觉自己原来没死。
她木讷地摊开十指在眼前细看。
真的没死。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被煮成了汤,熬了几天几夜,皮肉都熬化了,只剩一把骨头。
桃儿眼泪直淌,兴奋地说要去叫阿爷。
云英拉住她,咬牙支撑着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