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姨爷爷说,他非因公务而来,既只是随意游玩几日,便不用大动干戈了。四姨爷爷还说,此行仓促,莫要声张。若有心人得了消息,扰了他的清净,给他惹来是非,他定不会善罢甘休。
知府应该……挺难的。
他明明已经知道他们来了,可他却只能装作不知道。他要装作不知道,可他却又不得不暗中留意他们的消息。
毕竟,亲王千金之躯,若有什麽闪失,他难辞其咎。
好在,四姨爷爷说了,无需陪同。既不用陪同,知府要装作如无其事,便可以不用在他们身上花钱了。接下来几日,他们要自己负责自己的开销了。
“不过。”
朱瞻基接受了徐妙容的“肺腑之言”,可他还是有些疑惑,“四姨奶奶,咱们为什麽独独来了杭州?”
若说“钓鱼”,出了兰溪,哪哪都能“钓”。为何四姨爷爷和四姨奶奶独独选了杭州?杭州,那是在走回头路,他感觉,好像有点浪费马儿的口粮。
“这个嘛。”
徐妙容笑笑,心说,当然是因为杭州美。游玩不挑美的地方,那还叫游玩吗?
可,看着朱瞻基眨也不眨,只等着她回答的眼,她道:“因为杭州名气大,来了这里,才能让陈家人相信,我们的确是来游玩的。”
感谢杭州,又美又出名,让她可以把“游玩”和“钓鱼”混为一谈。
“哦。”朱瞻基长长地“哦”了一声,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他不再追问,只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
以为什麽,他没说了。
莫名的叹了一口气,小小的人儿,脸上忽然有些愁苦,他说:“钓鱼,真的好辛苦啊。”
又是舟车劳顿,又是自掏腰包的,这鱼,换他,他真不想钓。
白吃白喝,实在说不过去,他……他决定,舍弃几颗胡椒,请四姨爷爷和四姨奶奶吃顿饭,就当,回馈这一路来,两位长辈对他的照顾。
“四姨奶奶。”
他唤了徐妙容一声,从钱袋子里掏出几颗胡椒递上去,又道:“我想请你们吃顿饭。”
徐妙容好感动。
同时也好无语,好心虚。投我以胡椒,报之以宝钞。朱瞻基没钱,想用胡椒跟她换宝钞,再拿宝钞请他们吃饭。他的出发点很好,只是,这胡椒,实在不好拿。
那麽小一颗,一不小心,就滚没了。上次她从朱瞻基那“薅”来的,就被她一不小心,滚了几颗到地上。又被她一不小心,踩成了渣。
月桃几个当时的表情,就好像开奖五百万的彩票被洗衣机搅烂了一样,十足的痛心。
不想再重蹈覆辙,她在心里哀嚎,白银啊,白花花的银子啊,你倒是赶紧流入啊。
想到白银,忽又想到,大明的白银,好像是从菲律宾流入的。而从菲律宾流入的白银,是从……
“四姨奶奶?”
朱瞻基见她没回应,还以为她不愿意。
唤了一声,徐妙容回过神,应了。
“好,那,吃什麽,去哪吃,都由基儿决定吧。”
她把主动权交给了朱瞻基。
其实是想给小朋友找点事做。
朱瞻基自然无有不应。
既作出了承诺,接下里几日,朱瞻基当真认认真真地做起了酒楼饭馆的功课。徐妙容也不着急,一行人悠游自在地四处逛过,看过了西湖的落日,逛过了苏堤,也走过了白堤。
这日,朱瞻基终于选好了饭馆。一行人便随着他,朝着那饭馆去了。
因为饭馆亦在钱塘,杭州府治所钱塘,他们住的驿馆,也在钱塘,衆人便弃马车而行。一边走,徐妙容忍不住问:“基儿,你选的饭馆叫什麽名字?”
朱瞻基却摇了摇头,说:“惊喜总是要最後一刻才呈现。”
说完,似是怕她仍要问,忙又指着沿路柳树,背课文一样,道:“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1]”
徐妙容嘴抽了一下。
心说,这孩子,怕不是写作业,写得魔怔了吧。因着要来杭州,她便提前叮嘱了朱瞻基,叫他把手头的作业早点做完。
作业,是她先前即兴布置的。
可她又不是个变态,无时无刻,随时随地就会考校他。
摇了摇头,她说:“我猜,你选的饭馆,就在烟柳下,画桥边吧。”
朱瞻基惊了一跳,“你怎麽知道?”
说完,他一拍脑门,暗骂自己大意了。刚才他背的柳永的那首词,出卖了他。可,他只是随口扯了几句词,又没说什麽,四姨奶奶怎麽就这麽笃定呢?
他看向徐妙容。
徐妙容又对他笑笑,“我诈你的。”
朱瞻基:……
郁闷地叹了一口气,他决定,还是闭嘴好了。反正对上四姨奶奶,他就没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