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
借着外头的光,朱楹这才看清,方才那棵没看清的树,是辛夷树。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1]
王维的诗出现在脑海里,沉默了一瞬,他擡脚,顺着回廊,走了。
徐妙容既说了让人去打听,不多时,便打听来了最新消息。
原来小袁氏自那日在云华堂知道真相後,回到府里,便开始发癫。只不过,同朱桂不同的是,朱桂的发癫,是没日没夜的骑马。小袁氏的发癫,却是对着岷王念经。
真的经,供奉菩萨佛祖的那种。
什麽《金刚经》丶《楞严咒》丶《妙法莲华经》,小袁氏不仅自己读,还对着岷王天天念。终于,今天早上,岷王被念烦了,爆发了。
两口子大吵一架,小袁氏对着岷王又哭又闹,说出了真心话。
“我这辈子是放不下了!我和徐妙容,一山不容二虎,从此我和她,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她有什麽了不起啊?不就是嘴上功夫了得吗?胡说,谁不会啊,偏偏她长了嘴,我就没嘴了吗?”
“她这麽爱出风头,怎麽不住进苏轼的词里?大明文坛没了她,就要垮了吗?大明没了她,就不行了吗?”
“什麽狗屁三国,满大街都是赵子龙,见匹马就是夜照玉狮子。应天府的孩子们,都被她害了。人人画马,人人只知,夜照玉狮子。她扼杀了孩子们的想法,她就是个毒物!”
“陛下被她蒙蔽了,杨荣被她蒙蔽了,你们这几个兄弟,都被她蒙蔽了。”
月桃将这些话一一学了一遍。
徐妙容纹丝不动地坐着,心里却觉得,从前怎麽没发现,小袁氏的口条如此清晰。
苏轼的词,莫不是“我欲乘风归去”,小袁氏,在咒她死?
“难为岷王忍到现在才爆发。”
她有些感慨。
说小袁氏气量小吧,她还知道用经书来调节心情。可说她气量大吧,这才几天,她又开始做怨妇了。
岷王忍无可忍,想起疯狂跑马的朱桂,便去马场,骑马出气了。
後头的,不用问,她已经知道了。
正如朱楹所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岷王心情不好,肯定没少在朱桂面前叨叨。见了朱桂那匹白马,少不得又把“人人画马”这话提了出来。
朱桂本来就焦虑,一听说全应天府的孩子都在画马,心中扭曲,便回去找朱逊煓出气了。
一切都是因马而起的,追本溯源,一切又是因为那一株金鸡纳而起的。
她无话可说。
这头她为代王府的事情烦心,宫里头,朱棣也在和徐妙云说代王府的事。
“皇後,你怎麽看?”
朱棣的人已经调查清楚了,那摘星楼的栏杆的确年久失修,风吹日晒的,腐朽了。朱桂身子壮硕,那麽大个人靠过去,栏杆不断才怪。
一时又想抱怨,谁叫你拿着刀去砍人家的?你不砍人家,不就什麽事都没有吗?
自作孽不可活,该!
他不护短,所以他问徐妙云。
徐妙云的神情说不上轻松,毕竟事关自己的妹妹,又事关皇家,她叹了一口气,而後才道:“事已至此,臣妾还能说什麽?臣妾只盼着,代王快些醒过来。他醒了,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了。”
等他醒来……
朱棣摇头,那还不如醒不过来呢。
他心中实在纠结,按理说,出了这档子事,他该大发雷霆的,毕竟,朱桂是大明的亲王,是他的亲弟弟。可,这个亲弟弟实在不成器。
说句难听的,朱桂若不来应天,他眼不见心不烦。反正教子无方的锅,他不背,老爹朱元璋背。
可现在,事是在应天出的事,人是在应天府摔晕的。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表示出对这件事的关心。
如果人死了,那一切好说,左右不过一副棺材的事。
如果人好好的,也好说,左右不过一纸训诫的事。
可现在,人要死不死,要活不活,他觉得,这事实在太棘手了。
“这群庸医们,连个大胆的话都说不得,朕真不知道,养着他们有何用。”
想到太医们集体会诊的结果明天才出,朱棣有些焦躁。
徐妙云问他:“陛下想知道什麽样的结果呢?”
“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