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直到二更才熄。
直到次日晌午,玉葛坐在杌子上,花样子已经快绣完了,而幼青坐在西窗下,手里握着卷书,久久地没翻动一页。
门外终于传来小厮的通禀。
“沈二爷回来了。”
幼青擡起了头,握着书的手一紧。照理来说,昨夜就该回来,宫里昨夜究竟发生了什麽?沈文观见到他了吗?
数不清的疑问在脑中盘旋。
沈文观来的时候,一路上所有人见了这样子,都是疑惑又震惊得移不开目光。
一身官袍皱皱巴巴,鬓发毛刺倒立,脸上还沾着些许脏污,比起这些,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神情,如丧考妣,跟刚从战场上下来似的。
就连幼青都惊了一瞬。
而沈文观连衣裳都没换,掀帘大步走进来往炕上一坐,端起茶盏大饮了一口。
随即沈文观胳膊往桌案一搭,倾身极其认真地看着幼青。
“薛二,你要不想个办法,离了长安,去别处躲躲吧。”
幼青愣了一下:“为什麽?”
沈文观道:“你知道昨夜怎麽了吗?”
幼青忍了下:“别卖关子了。”
沈文观一拍桌案:“昨夜陛下见到我,头一句话便是警告。”
“警告什麽?”幼青疑惑。
“还能警告什麽?就是因为那番旧事,陛下还记恨着你呢,让你日後行事可要小心谨慎,别被他抓住辫子了。我瞧陛下是不会轻易饶过你的。”沈文观道。
幼青蹙着眉头,没说话。
一瞧她这模样,沈文观就知道,她铁定是不信,怎麽就那麽倔呢?
于是他苦口婆心道:“你知道我昨夜被灌了多少酒吗?太监就站在我旁边,盯着我把一整壶剑南烧春喝完,差点喝死。陛下就是在借此惩罚,因你怪罪于我。”
剑南烧春确是极烈的宫廷酒,一整壶都喝下去,便是神仙都难醒。
玉葛紧紧地抿住唇。
所以陛下当真是在记恨?记恨当初的退婚?记恨幼青嫁与他人?
幼青道:“不应该,灌酒另有他故。”
即便他恨她,也不会是那种随意迁怒旁人的人,灌酒可能是有别的目的。
沈文观恨得长长出气,他与陛下素不相识,陛下有什麽理由怪罪于他?
“那你说,什麽原因?”沈文观问。
幼青思索半晌,仍想不明白,手指轻按在书卷上,微微摇头:“我不知道。”
沈文观瞧了一眼幼青,又擡手摸了摸额角,忍了忍终是没说。
昨夜喝完那壶酒後,他就彻彻底底断片了,但醒来的时候,身上莫名奇妙多了好几块淤青,像是被伺机报复了。
“算了,你爱如何便如何。”
沈文观也是劝不动了,只站起了身,提步往外走,“我去瞧柳月去。”
走到一半,想起柳月还是薛二救的。
沈文观又停住脚步,转头道:“我说真的,没跟你顽笑,要麽离了长安躲一躲,要麽在长安小心行事。今上心思深沉,睚眦必报,他的手段未必是你能承受的。”
幼青道:“无需担心,当真无事。”
得了,说了半天,又是白费。
沈文观扭头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又想起今日出宫时小黄门所说的。
近日流年不利,可去庙里拜拜,去一去晦气,日後一帆风顺。
近来确是桩桩件件倒霉得很。
沈文观摸了摸下巴,那小黄门还说香积寺去晦气特别灵,谁去拜,谁一整年都顺顺利利,不如去试试?
尤其是薛二,一定得好好去去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