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与谭芷汀在殿内密谈许久。
李炙背後的手握拳又放开,显得心神不宁,宫门再度开啓,李炙擡目。
“太子殿下……”
“闪开!”李炙擡脚跨进宫内,急匆匆走了进去。
这一等又是半个时辰。
韩耕耘心中越发焦灼不安。近来圣人频频召他入宫,却又并不召见,他一不是国之重臣,二没有受圣人差遣办事,唯一可能便是夜明珠一事涉及陈妃下落,但此珠来历确实令他难展拳脚,他一直未能勘破一二。
夕阳西沉,高高的宫墙笼罩在灰色的飞雪中,一行衣裙及脚的宫人低垂着头,手上提着长尾宫灯,悄无声息地袅娜飘来。她们分隔出一段距离,站定在廊下。内侍门挑起长棍,点起廊下挂着的宫灯。
宫廊下灯影重重,宫灯洒下柔淡的光辉,在地面上拖出一丛丛交叠的人影,偌大空旷的太极宫里人声寂静,道不尽的阴森恐怖。
看起来,今日圣人也不会召见他了。
韩耕耘正这样想着,宫门再度开啓,内给事高士足走了出来,“韩录事,圣人召你进去。”
就这样,在黑暗将天边最後一丝日光吞没之时,韩耕耘走进了无数烛火晃动的宫室。
殿内站着许多人,也跪着许多人,他们在烛火照映下,每一张脸都是灰扑扑的。他们身着一样的衣饰,带着一样淡漠表情,仿佛没有名姓,没有眼睛,也没有耳朵,他们是长相相似的世外之人,对殿内正在发生的事浑然不觉。
谭芷汀已褪去大红鹤氅,跪倒在地上,她脸上苍白如纸,不带丝毫血色。她的身前有三个内侍,各捧一个木托碟,上置水酒丶短剑与白绫。
太子李炙跪在谭芷汀身边,上身僵直挺着,低着头,神情不辨,从他背後打量,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身子也在微微颤抖。
韩耕耘皱眉,跪倒,给圣人叩拜,“韩伯牛叩见圣人。”
韩耕耘的额头触地,感受到地面的寒冷彻骨,他久久没有得到圣人的回应。他的目光从腋下瞥向谭芷汀,只见她双眼通红,眸中浮起水汽,透出一丝不甘的狠劲,泪水是因为倔强和不服才没有落下,挂在眼中,如含水的珍珠。
“三清观杀人案,三法司头颅案,火罗国月牙船案,这桩桩件件都有你韩伯牛参与在内。你告诉朕,在这些案子里,你受了太子多少指使!”圣人怒斥。
韩耕耘微擡起身子,“卑职办案不周,惹怒圣颜,请圣人训斥。”
“圣人,你听儿臣解释……”
“朕没有问你,”圣人怒斥李炙,从高高在上的台阶上走下来,“韩伯牛,朕问你,夜明珠的来历下落你查明了没有?薛冰是怎麽死的?”
韩耕耘无法回答,只能叩头,“卑职无能。”
圣人面色赤红,双手颤抖,“韩伯牛,朕并非只派了你一人查案,薛冰是怎麽死的,朕心里一清二楚。”
韩耕耘看向谭芷汀,她神色自若,只是紧紧绷着粉唇。
圣人在跪倒的三人间来回走动,“有人告诉朕,夜明珠是薛冰给潘仁美的。朕派人查了薛冰的官凭脚色,惊天之乱时,此人还在洛北行宫守城门,他极有可能知道陈妃的下落,月牙船上,朕下令活捉他,他却死于非命。”
“圣人,薛冰是死于火罗国的细作手下!与谭娘子无关!”李炙叩首,一字一顿道。
圣人擡脚踹在李炙肩上,“你是朕的儿子吗?”
李炙向後摔去,黑着脸立起,复又端正跪好,目色沉沉,咬牙不语。
圣人走到谭芷汀面前,“你又是谁?五谷道人给了朕一样东西,你父母的生辰八字令朕觉得十分有意思,令朕想起一个人来。”
五谷道人?是三清观一案中假扮观主的杀人凶手,刘潭曾提及圣人病後,性情变得宽厚,赦免了许多死囚的死罪,五谷道人便是其中之一。
谭芷汀曾假意让五谷道人为她的父母举行中元斋,以此接近他,当时韩耕耘曾亲眼看着她将父母生辰交给五谷道人。
那个令圣人想起的人是谁?又与太子李炙有什麽关系?
圣人又道:“朕不希望你活着,误了太子的名声!你死後朕会念及你们抚育太子,以公主仪制厚葬于你,你就在这做一个了断吧。”
韩耕耘心中大骇,圣人这是要赐死谭芷汀!
“圣人息怒,请饶恕谭娘子年幼无知,饶她一命。”韩耕耘再次叩首。
“韩伯牛,你查案不力,知情不报,朕还没降罪于你!”
太子李炙亦是拼命磕头,“圣人开恩,儿臣全靠谭家才能活到此时,请圣人念在这份恩情,饶她回雍州去,平安度过此生。”
圣人胸口起伏,背过身去,“朕已宽仁体察,趁朕还愿意留她全尸,最好闭上你们的嘴!”
韩耕耘心中焦灼。
谭芷汀突然站了起来,低头,目光缓缓扫视内侍们手中的东西,她伸手取来短剑,用指腹触碰剑尖,突然缩手,凝眸看向自己被戳破的手指,神色漠然。
“民女想问圣人,究竟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你母亲是陈妃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身体不好,写得好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