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的隔夜仇,来得快去得也快。
抱了会儿,她松开让陆三赶紧吃完了醒醒酒,临出门,忽又想起件事。
“婉儿的伤,是你给上的药?”
陆三嘴里塞着馄饨,含糊地应了声,“怎麽了?”
“真伤?”
陆三放下牙箸,回想片刻,点点头,正色道:“你还是怀疑她?”
云英想了想,“也不是……只是他乡遇故人,实在巧合,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裴晏早晚要算计元昊,我打算将计就计,借他的桥,谋我们的事,不能有差池,小心些总是好的。婉儿对你有意思,你可不要一躺上床就漏了风。”
陆三白她一眼,端起碗吃完最後几口。
“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云英不与他纠缠,从怀里拿出封信递过去:“你去把这个给晚香,跟她说,酉时,我在老地方等她。”
陆三抹了抹嘴,“你之前不是说,成全她和李规麽?”
“我想成全有什麽用,老天爷对这些苦命人,可没这麽好心。”她叹了声,“裴晏不愿凿堤,那便只能从李景戎下手,早晚都会找上她。”
“你上回让我去打探,我看她肚子老大了。兴许再拖拖,孩子就生了。”陆三也少见地叹了声,“也不知道是谁的。”
云英拍拍他的肩,双唇微动,终是什麽都没说。
秦攸炖了一大锅肉端出来,卫队衆人馋笑着围坐一圈。他一手将卢湛的箸子给打回去,说要先给裴晏盛一碗。
“大人就不爱吃肉,盛了也是我的。”卢湛咧嘴笑着,秦攸回来,他比见着菩萨还高兴。
“那也得去。”秦攸催道,“你快去快回,我们等你回来再动。”
卢湛端起碗就跑,刚拐个弯,就遇上了裴晏,脚步轻快,见了他淡淡一笑:“正要找你,走,随我出去一趟。”
卢湛没忍住啊了一声,垂头看看手里那碗肉,不甘心道:“大人,都这时候了,要不……吃了再去?”
裴晏也看了一眼:“你吃吧。一柱香,门口等你。”
卢湛立马掉头,一句谢大人被风扯得老远。
两人随静儿上船,刚进入前厅便听见如拉弓般难听的琴声,连卢湛都忍不住蹙眉嘟囔:“还不如我呢。”
裴晏睨他一眼,“乱说话,我可不救你。”
卢湛撇撇嘴不以为意,心说哪回不是你先给气走的。
进了屋,正巧云英扬起竹条在琴台边重重地敲着,恨铁不成钢地叹气:“你自己听听,这像话吗?”
桃儿瓮声道:“娘子对不住……我再试试……”
擡手又拨琴弦,琴声如长指刮镜,屋内三人都拧起了眉。
“好了,你先回去找雁儿再示范一遍,明日再来。”
桃儿吸吸鼻子,红着眼应声退出去。
云英扫了眼一旁高几,裴晏会意地坐下,见她愁眉苦脸,忍不住安慰道:“刚开始是这样的。”
一劝脸更苦了,云英扶额道:“这哪是刚开始,琴棋书画试了个遍,样样不行,脸皮又薄,还一说就哭,哭有个什麽用,当真是给阿娘宠坏了。”
卢湛忍不住嘟囔:“你那麽凶,还不让人哭了。”
云英一怔,撑脸浅笑看他:“卢公子这是替桃儿抱不平啊?”
卢湛哽了声,云英眯起眼,上下打量着,盯得他浑身不自在。
“卢公子既然喜欢,我把她送你呀,不收钱的。”
“她又不是个物件!再说,人家有阿娘,你凭什麽收钱。”
“她都在我这儿了,你说我凭什麽收钱?”
卢湛脸一沉,想起上回她逼良为娼的情形,心里啐骂着,虽半个字没说出口,但都写在脸上了。
云英倒也不恼,“你觉得我是恶人,那你便待她好些,妾也好,通房也罢,等你过些年腻了,给她指个老实汉子嫁了。这下等人啊,能娶到公子们玩腻了送出来的丫头,也算当了一个眼儿的连襟,可不敢怠慢的。卢公子家大业大,这点门路总是比我多。”
卢湛结结巴巴地涨红了脸,裴晏忍不住捞了他一把:“你别看他这模样,其实尚未及冠,更没娶妻,别逗他了。”
她盈盈转眸,“大人也没娶妻呀,不也熟得很。”
裴晏识趣地闭嘴,怕再说又引出些虎狼之言,只垂眸看向一边,嘴角微扬。
“大人特意上门,又有何赐教啊?”
裴晏收了收心,将他对李景戎所说如实相告,“我猜,他近日应会找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