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欲难平上
卢湛回来一番绘声绘色地交代,裴晏听到那竹条都抽裂开时,不免蹙眉,叹了声:“知道了。你去歇着吧。”
卢湛伫在原地犹豫,有很多话想问,但又不敢问。
来江州这麽久,也打过不少交道了,他不是没见过那女人发脾气,就连她一棍子捅上顾珩那禽兽时,好像都没这麽大火。
这到底是做了什麽啊……
“还有事?”
“没……”
他想提醒裴晏别去触霉头,但又想了想,叔父每每借酒消愁时也说再不去受那劳什子气了,酒醒後不还是硬着头皮去?
他还是赶紧去後厨看看还有没有吃的比较重要。
人一走,裴晏放下笔,捏了捏眉心。
等秦攸他们回来,他便该去会会那李二公子了。但跋山涉水的,想来应还要再等些时候。
这几日,他着实是太闲了,经抄了一摞摞,从端正小楷逐渐行草,越抄越烦。
麻纸滴了墨,他想着再换一张,回身一看,已是最後一张。
案前那写到一半的经文,停在恰好的位置。
“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
他心不澄,欲难遣,写再多也无用。
馀霞成绮,碧水含光,映得画舫内也丹红一片。
今日酒客尤其多,刘旭到郢州城的事传遍了江州,陆三散出去的消息也渐渐有了些风声。那些士族官绅是排着队的来试探虚实,生怕军镇换了镇将,过去的买卖都得作废。
云英起先还应付了几个,心里烦着,尤其见着这些锦衣华服的家夥就更烦,索性告病,把人通通挡在外面。
静儿端着食盘进来,温声劝道:“娘子吃些东西吧。”
云英倚在榻上,懒懒地应了声。但见静儿站着没动,问道:“什麽事?”
静儿抿嘴怯怯道:“裴大人来了。”
“让他滚。”云英脱口而出,想想又叫住静儿,“他来要账本的?”
“裴大人说,先前惹娘子不高兴了,特来赔罪的。”
云英一怔,嘴角微微上扬又很快拉下来:“是他说的,还是你替他说的?你整日和那程七郎厮混,可别学了他那左右逢源的本事。”
静儿赶忙摇头:“真的是裴大人说的!”
云英想了想,“你跟他说,我没什麽不高兴的,让他别委屈了。我很贵的,没空倒贴他。”
不多时,静儿果真拿着个锦袋进来了。
云英抿嘴掂了掂,吩咐静儿去拿酒窖最下边那层绑白绳的酒,自己则换了身绛纱罗裙。
对镜细看,又觉繁复,还是换回那身素袍,抹去脂粉,淡扫几层粉膏,面色顿显白中透青,梳好的矮髻也散开来,这才满意地重新换上一块香。
他不想当不付钱的嫖客,那就付钱好了。
反正她的规矩一开始就告诉他了。
这强扭的瓜,最甜了。
裴晏在岸边等着,夜色来势汹汹,顷刻便逼得残阳沉入水底。
他今日本是出府散心,走着走着就到这儿了,又听见门房那搪塞旁人的说辞,想起卢湛说她不吃饭,还生了好大的气,头一热,便想着要进去看看。
兴许还是得冲着他骂几句,刁难一番,才消得了气。
静儿进进出出好几次,终于来请他入内,数日不见,她脸色确是更差了,倚坐在榻上拨弄香炉,看上去没精打采。
“你真病了?”
云英起身冷扫他一眼,“那我给大人换个娘子来伺候。”
说罢作势要走,裴晏拉住她,挽上袖口探了探脉象,又凝眸细看,指腹在她颧下轻抹一下,拈下些粉膏。
她抿嘴笑了笑,“我心口也闷得慌,大人要不要也看看。”
裴晏心知这又是故意的,松开手,转身坐到案前:“莹玉近来好多了,神志清醒,也不那麽怕人了。”
“那大人问完话了,可将她还给我?”
“还请娘子代我问。她信任你,才会说真话,也免受皮肉之苦。”
她脸一冷:“大人说来赔罪,原来是骗我的。”
裴晏下意识接道:“没有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