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後宫纷争不断的各宫娘娘们,亦见过京中不少的贵女,能够当得起名动京城的贵女们不过寥寥几人。世人提起世家贵女时,若不是忘了姑苏傅家长女,便认为其已入宫多年,再好的才情和高傲也都已经被蹉跎消散,如今也已是泯然于衆。
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认为,彼时除了惋惜,也再说不出其他的话。
直到两年前的端午翌日……
那日夜里皇上忽而起了兴致,也没有着人通传,而是带着他徒步前往了属于东宫的竹屋,去寻太子殿下手谈前些时日未尽的棋局。
还未走近,隐随的侍卫就拦下了欲要前去通传的暗卫。
茂实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他往来于东西各宫多年,普通的小宫女或许认不得,但被烛火映落于窗牖上的身影,他还是记在了心中。
听闻他的回禀,皇上微挑眉梢,伫立于竹林径路上须臾,好似也没了手谈的心思,旋即转身去了昭和宫。
後来他才知,被衆人忽视隐于尘埃中的傅羡好,早在暗处与太子殿下达成了合作。
如今就连下令刺杀他的徒弟一事,亦是尤为果决,若不是他早一步动手,自己的徒弟也当是死于她的手下。
傅羡好已然做好今上寻自己的准备,但到了承天宫,她并未准许入主殿,而是由着其他宫人带着她前去承天宫後院,看到跪在院中的皇後时,她眼皮子轻轻地颤了颤。
皇後似乎跪了许久,久得跟着她跪在两侧的佩云和竹清两人都已经有点儿吃不消,可她挺直的背影却没有过半点儿弯下之意。
傅羡好侧眸看了眼将自己带来,又将自己拦在拱门外的宫人,摸不准皇上的用意。
她没有看多久,就被遣送回瑶阁。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傅羡好躺在榻上,指尖叩着锦衾,辗转反侧。
夜愈静,她的心跳得愈快。
她目光定定地盯着榻侧的流苏坠子,看着它随微风摇曳,就好似眼下的自己,漂泊无依,久久都无法入眠。
直到耳侧的清风拂过之音愈发清晰,静卧多时的傅羡好终是起身,她掀开帐幔,借着皎洁的月光寻来锦盒,打开锦盒取出静置其中的玉戒。
也不知是清风过于纯洁,还是尘封于锦盒中促使玉戒中的气息弥漫开,她仿佛闻到了熟悉的檀木香。
傅羡好微微张开唇瓣,干涩的喉骨上下滚动而过,半响都无法发出声音,凝着玉戒多时,她慢慢地蜷起掌心,玉戒拢于掌中,感受着温润玉戒徐徐荡入心尖的凉意。
她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这座冰冷的宫宇,似乎有了她的顾虑,也有了牵挂。
刹那间,傅羡好慌了神。
她倏然张开手心,毫不迟疑地将手心中的玉戒落回锦盒中,关紧了锦盒,上了锁。
收好锦盒,傅羡好钻入了锦衾中,阖上了眼眸。
清风徐徐拂过,檐下铃铛清脆悦耳。
春日艳阳高照微风徐徐,满园的桃花随着吹拂而过的春风习习凋落,伫立于瑶阁阶上的傅羡好微掀眼眸,刺眼的光落在她的眼前,引起阵阵不适。
努力地适应须臾,她看到了远处桃花树下两道模糊不清的身影。
傅羡好慢条斯理地打量着四处的景象,她看着身後熟悉的瑶阁,又看向瑶阁院中不知何时移植而来的桃花树,熟悉之馀又夹杂着微许的陌生。
渐渐的,她慢慢意识到,她入了梦。
甚是熟悉的清湛嗓音自远处传来,傅羡好循声望去,恰好对上了桃花树木下女子的眼眸,她身着一袭粉白色衣裙,与这满园春色交相辉映,笑意吟吟地侧眸与自己隔空相视。
四目相对须臾,她莞尔一笑,道:“承认吧,你对他动了情。”
傅羡好闻言,垂落身侧的指骨微动,她微张唇瓣却始终说不出话来,努力地掀开眼眸也看不清女子的脸,可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女子的容貌,应是与自己无异。
不过不等她寻机开口,就听到另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
与前面那道嗓音的温婉柔情不同,这道嗓音尤为冷静,几近淡漠无情。
“动了情又能如何,你有你的路要走,你与他绝无可能。”她与桃花树下的身影般,侧眸朝着自己看来。
眸光对上时,她低低地笑了声,笑声中听不出半点儿雀跃欣喜,只有数不尽的冷漠。
桃花树下的少女对此异常得不满,她皱着眉:“傅羡好,你不会看不出他对你的用心,怎麽就绝无可能了,他对你亦是有情,两情相悦,岂不美满。”
“是吗?”对面的少女不疾不徐地问,没等桃花树下的少女开口,她挑眉冷漠地道:“他是储君,未来的皇帝,而你的期望,不过是随心随性,别忘了你曾经的期许,是寻一处无人之地,平安喜乐地度过此生。”
“你的期许是随心随性,不受束缚,与他一起亦可以实现。”粉白衣裙少女神色娇俏地说着,眼眸中布满了对未来的期许,明艳可人得不像话,“随心与他共赴韶华,鸾凤和鸣。”
闻言,神色淡漠的女子似是不满地看了眼眸色潋滟的少女,仍是道:“傅羡好,你们不是一路人。”
两道身影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争辩不过谁。
傅羡好听了好久好久,越听越觉得思绪浑浊,被她们俩的话搅得神思天翻地覆,眼看着两人愈发靠近的身影,似乎要起了争执,她倏然擡手拍了拍额头。
两道身影陡然停下,看向她,好似很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