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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纪明小心翼翼将人送回府中，上得逐星小筑二楼，入得桑桑闺房，他见不到桑府的忙乱，见不到褚夫人的哭泣，也同样见不到桑钰嫣握紧的拳头。他的眼眸，好似被定在桑沉焉身上一般，半点落不到别处。

好一番折腾，请了大夫，重新包扎伤口……一件件落定，褚夫人正打算替桑桑换身衣衫，好收拾睡下，却碍于纪明在前，不好说话。

踌躇半晌上前，“明哥，今儿有些晚了，待明日再来可好？＂话音方落，才瞧见纪明破烂的因服，落下的泪珠也有一丝停顿。

纪明盾眼不动，“桑桑可是要梳洗歌下了？，褚夫人点头。

“那我得空再来。好生照看，若是她夜半有事，烦请遣人告知于我。再有，伤药，滋补之物，我使人送来。夫人，小侄这就回府。瞧他这话，说得像褚夫人是个外人，他自己是个自由身似的。

即便如此，瞧着他的面庞，黑得宛如经年未刮的锅底，褚夫人小声应下。再无他话。

这一夜，京都泰半人家，皆是不曾入眠。官家竟然舍弃皇城，带兵马南渡，本朝，连带上前朝也不曾有过这样的事情，当真是奇耻大辱

朝纲不在，国将不国。

衆人忙着唾弃官家，找寻救命之人，保佳自己身家性命，哪还有心神去过问纪明还在不在大理寺。也就如今垂死挣扎的三殿下一千人等，还将此事挂在嘴边一二。

纪明此行，明目张胆出来，到了夜间又明目张胆回去。当真是将大理寺官员，不当外人。

大理寺最末的牢房，一侧关押纪明，以及府上男丁，另一侧关押府上女眷。

纪明衣衫褴褛出门，而今多了好些血迹回来，威夫人瞧得心惊。

又见他双眼说利，像是夜间行走的恶灵，错愕问道：“明哥，这是怎的了？桑桑她可是还好？”

纪明撩袍跪地，“母亲，过些时日出了大理寺，还望母亲去桑府提亲。儿子这多年，只这一个愿望，还望母亲成全。

他跪在地上，身姿挺拔，丁点不像求人，活像是告知，是通禀。

戚夫人起身，双手握住监栏，很是心疼，泣道：“你能为她，连命都不要，得了消息擡脚就走，我还能说什麽。我是你母亲，我希望你往後的日子，轻松些，更是希望你能开心欢喜。若是压着你同别的姑娘成亲，怕是我们母子再没有往昔的情分。

母亲答应你，待出了大理寺，了了眼下的事，我就去桑府提亲，定然将这门亲事说成。

戚夫人心如刀绞。都是孽缘。

大理寺之人，起初并非全然跟随六殿下。她们几人，初来之时，受了好些苦。女眷如此，更别提纪明。

她记得，那些时日，明哥每日被人逼供，威胁，恐吓，一样样全都不落。明哥每每回来，总会带些伤，血迹斑斑。饶是如此，他也是步伐不乱，沉稳坦然。

连月氏南下，过了大名府，大理寺尽数归顺，他也仅仅是点头，一切尽在掌控的模样。

直到那日，得了桑桑被人据走的消息。

戚夫人还清晰记得，约莫是个清晨，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个狱卒模样之人，递了密信到明哥手上。那信用蜡封着，小小一个，拢共也写不下十个字，却是让纪明端详许久。

渐渐地，一向稳妥坦然的纪明，双手发抖，险些握不住密信。戚夫人瞧得心慌，问道：“明哥，怎麽了？纪明不答，连眼风也没扫一下。

见状，戚夫人心知，这定然不关六殿下的事儿，该是桑府出了什麽纰漏。纪明不愿，她也不好再问。

只是往後的几日，纪明越发焦躁，成日踱步，来来回回，瞧得人眼花，甚者，他越发阴沉。若是遇见来人送信或问话，他双眼含冰，

瞧得人如同落入深潭，寒彻透骨。

终于等到官家南渡，外间的热闹还未消散，纪明便领人马出去。

临走前，如同眼下这般，上前跪拜戚夫人．言道：

“儿子今日不孝，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举，给母亲添乱，给纪府蒙羞，让世人唾弃。母亲，儿放心不下，此行不得不去，还请母亲谅解。她因我受困，我不能稳坐此地，弃她于不顾。待我回来，母亲如何处置儿子都行。我们拜过崔府君，必定要生死一处。！

说罢，三扣头。额头抵上青砖，闷闷作响，一声声，好似诀别。

戚夫人眼睛生疼，泪流满面，正待说话，却见纪明已然起身，毫不迟疑而去。她们母子，到底是生分了。

明哥从前，不会这般不等她说话，也不会这般看似请示，实则告知她瞧着明哥远去的背影，踏过幽深暗沉的甬道，转过潮湿阴沉的石梯，一往无前，匆忙不已。

她等啊等，终于等到纪明回来，听他说道要去提亲，还有什麽不甘愿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