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顾不上这些,立时起身,狂风一般出门。委实太过急切,脚步迈得还不如门槛高,磕绊在地。一旁的丫鬟紫衣瞧见,忙不叠赶来扶她,却被她一掌推开,只听她大声道:“快,我的马呢?快牵我的马来!”
桑府这等人家,除了日常所用的马车,何来别的马匹。桑沉焉口中的马,该是纪明送与她的小马驹,目下尚且在北郊马场养着呢。
如何给牵来。
紫衣见她双目无神,浑浑噩噩,又道起了胡话,慌张喊道:“姑娘,你这是怎麽了,家中除了马车,并未有马。姑娘……姑娘……”
不及紫衣如何,桑沉焉站定之後,扶着廊柱跌跌撞撞往外走。丫鬟不放心跟着。只见她左拐右拐,穿过月亮门往倒座房而去。倒座房中住着的不过是家中小厮仆从,以及,唯一的马车。
衆位小厮见三姑娘来此,忙请安,而後又见紫衣来此,招呼道:“给姑娘卸马,给姑娘卸马……”
听了这话,方才慌张得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的桑沉焉,停下来,不停四下查看,像是在寻摸何处停放着马车。茫然四顾片刻,顺着一衆仆从的视线,在倒座房一角落,瞧见悠闲休息的马车。
此刻,很是不解的小厮管事们,在紫衣的招呼下,替桑沉焉卸马。到底是经常干活的人,三两下便卸了下来,递到桑沉焉跟前。
桑沉焉刚要接过,被一高瘦小厮拦住,他试探地提醒,“三姑娘,这马刚从马车卸下来,没有马鞍,可是用不得。”
像是听不明白他的话,仅是知晓有人阻拦自己,桑沉焉登时一个眼刀,恶狠狠刀人一眼,一把拽过缰绳,厉声道:“给我!”
小厮无奈,只能顺从。如此这般,桑沉焉出得府门,紫衣敲了敲自己脑袋,回褚夫人处报信。
桑府人仰马翻自是不提,且说已然出门的桑沉焉,在街道上策马扬鞭。京都法令如何,是挨鞭子还是罚金,她全然记不起来。
盘桓在脑海中的,不过是往日北郊马场骑马之时,纪明教她的一些话。
“你骑术不佳,往後骑马可得当心,万不能为了一时欢喜忘了分寸。”
“脚踩在马镫上,踩得结识了方可挥动缰绳。”
“上次你从马背上滚下来,忘了是谁给你拖着的了?这般记吃不记打。往後骑马可得是要我陪着才行。”
先生,你说过骑在马上吹风,能使人忘却诸多烦恼,如坠云端,我怎的一点子也感受不到呢。
先生,我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好似缺了一块。
我用力往前奔跑,朝着城门的方向奔跑,却如何也到不了似的。
不过是三条街,五个巷子,二十八座酒楼分茶铺子,一百三十五个小贩,怎生越来越远呢。
大相国寺,太远了。
话说大相国寺这地儿,依仗着地广人稠,厢房寮房极多,山前一百八十八级天梯,山後断崖云海,一直是京都男女相看的绝佳之地。恰逢秋日将尽,北面红叶漫天,层林尽染。金黄的柏树,间套染血红枫,苍翠青松,更添一分忧伤和凄美。
桑沉焉不知自己是如何从山前一百八十八级天梯过来,又是如何寻人问路,最後如何到得千层林的。
她只知晓,满目赤红,满天的妖颜之色,刺得人双眼通红。偏生睁不开,躲不了。只能瞪大了眼瞧着,眼睁睁瞧着。
瞧着纪明立在枫叶之後,月白长衫昂然挺立,不断同跟前的姑娘说话。
隔得太远,不明白她二人说了个什麽。但见那姑娘,头顶簪着偌大的莲花冠,别的一丝钗环也无,素净通透,又极其妍丽。她双眼盯着纪明,仅间或含笑不言。
即便如此,桑沉焉也能明白,该是先生说了什麽笑话,惹得姑娘发笑。
这到底是谁家的姑娘,以前怎的从未见过。如此沉着冷静,面对先生的刻意讨好,也能这般矜持,这般端庄。
当真是好极了。
比桑桑自己,好了不知多少。
该是同先生并肩而立的模样。
如此这般思量,桑沉焉很是无力,恨不得打个地洞,自己窜进去了事。这般莽撞过来做甚!
来看先生同别人嬉笑欢喜,琴瑟和鸣,顺带来恭贺先生麽?
可是,她为何很是难过呢,有些心疼,有些不稳,更是有些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