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着她偶尔分出心神去听一嘴道旁的八卦,见着她在河畔湿润的暖风中张开双臂,见着她指着河上的石桥说起前两日看来的故事。
他偶尔答话,大多时候只是望着她的侧脸静静听着。
他也是今日才发现,原来京西长河的杨柳是垂向河心那一侧的。
有老叟在河边垂钓。
戚闻渊又听着珈宁在宣德十二年的燕京城,说起数年之前的江宁:
“织造府离莫愁湖很近,我和阿姐常常去湖边吹风。”
“我们也去钓过鱼,但我静不下心来,这麽多年,也就钓了……”珈宁掰着手指,数给戚闻渊听,“六条。”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若是换做世子,怕是一个午後就能钓上这样多的鱼罢。”
毕竟戚闻渊那样冷静,定然不会吓跑已经上鈎的游鱼。
戚闻渊正色道:“但我一条鱼都没有钓上来过。”
“嗯?”
“所以还是夫人比较厉害。”
珈宁轻笑一声,转而讲起别的事情。
日光在她肩头流转,戚闻渊忽然很想知道她口中那池湖水究竟是什麽模样。
夏日的白昼再长,终归也有尽时。
霞彩收晴色,澄波媚夕晖。①
夕照在石桥之上泼了一层金红色的影。
珈宁回过身去,拍了一下额头,惊呼道:“怎麽走了这样远!”
侯府的车夫还在芙蓉楼那侧等着呢。
他们不就走了半个……还是一个时辰?
戚闻渊也不管管她!
戚闻渊淡淡道:“我让车夫跟着的。”
珈宁拍拍胸口:“那便好,方才走这一遭是雅兴,再往回行那样长的一段路,便是折磨了。”
她明日可要在床榻上躺到午时才成。
回程的路上,珈宁已有些乏了。
刚上马车那会儿她还能强撑着看看夕晖之下的街市,渐渐地,她口中的声音越来越小。
再然後,她头一歪,竟是靠在戚闻渊肩头睡了过去。
鼻尖呼出的热气恰好落在戚闻渊的脖颈。
一阵酥痒之意蔓延开来。
戚闻渊想去挠,却又怕惊扰了珈宁的美梦。
只得僵直着身子稳稳坐着。
夕照尽散,街市上起了风,吹起马车帘幔的一角,新生的弯月将莹白的光晕洒在戚闻渊腕间的五彩绳上。
以前,戚闻渊觉得夏日又热丶又闷丶又燥,这样不适合读书做事的季节,他并不喜欢。
但今日,他忽然觉得夏日太短了。
端阳只有初五这一日,也太短了。
马车稳稳行着,不多时,便到了永宁侯府。
珈宁睡眼惺忪地醒来。
戚闻渊肩上一空。
没由来地生出几分遗憾。
珈宁捏了捏乱飞的鬓发:“我方才睡着了没说什麽胡话吧?”
她似乎还是在戚闻渊肩上睡的……
戚闻渊摇头。
珈宁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道:“下次再出来,是不是得等到乞巧了?”
戚闻渊一愣。
珈宁自己成日都在出府……
所以她这句话的意思是……之後的节日还要与他一道出游吗?
戚闻渊不敢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