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娘子听见,轻斥:“苔花儿,不要妄言。”
夕照吐舌闭嘴。
金娘子温和道:“快坐下吧。”
大美人说的话萍萍情不自禁听从,就近坐在第一排,夕照拽了下萍萍袖子,悄悄告诉她,这座位是按女官品级排的,她们得坐到最後去。
萍萍赶紧跟夕照一起,躬身弯腰,贴墙绕到最後坐下。
姚书云最後一个到,一屋子等着上课的女官女史齐刷刷朝她投去目光。
姚书云也不怯,走中央那条道上前登记,萍萍瞧着姚书云的背影,拉了下夕照袖角:“姚娘子是不是不能和我们一起坐了?”
“她肯定是第一排。”夕照轻声回应。
金娘子登记姚书云名册,一愣:“姚大家?”
金娘子将册子拿到身前,苦笑:“姚大家来听我的课,要献丑了。”
姚书云是因为萍萍和夕照都报了名,才跟着来,摆手道:“我不是什麽大家,你就正常讲,我也想学。”
金娘子应好,待姚书云坐定就开始授业,讲的是《女诫》,金娘子道:“去年我们讲了卑弱第一和夫妇第二,今年开春,续讲敬慎第三。其实这章和卑弱第一差不多,也须谨记男尊女卑,生男和生女是不一样,‘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生男如狼,犹恐其尫;生女如鼠,犹恐其虎。’男子应当如狼,不能羸弱,女子应当像老鼠,如果像老虎那样就不对了……”
台上,金娘子滔滔不绝,台下有如夕照,认真听记,有如旁人渐渐打盹,还有如姚书云,《女诫》始终没翻开,面上如常,心中却道:那俩吹得多好多好,结果没什麽好听的,再不来了。
萍萍的眉头不自觉蹙了好几下。她发现自己脑子里总能冒出许多书,但好像从来没有读过《女诫》,隐隐不大赞同。
“娘……”她情不自禁呢喃一声。
同桌夕照听见:“怎麽突然喊娘?”
萍萍深蹙眉头,心内迷茫:“我也不知道,不自觉就喊了……”
一个时辰课上到最末,金娘子说起这头一节课算试听,就像集市上买果可以先试吃一块,觉得不合适可以换改。
萍萍听到这弯了下唇,这规定挺体恤人的。
“这是故太後定下的规矩。”夕照悄悄告诉萍萍。
课毕,有四丶五人留下来想换,萍萍也排在队伍中。轮到她时,金娘子微笑:“我看你後半段心不在焉,就知道你想换。”
不是的不是的,她是莫名喊了声娘後一直忐忑……唉,其实还是怠慢了金娘子。
萍萍没有狡辩,低头赔礼:“对不起。”
金娘子依旧微笑,似乎并不在意:“我的课的确没有意思,我若来听课,也不想听这些,”她递给萍萍一本列着其它日期和授业内容的册子,“你可以试试六艺里面的乐或者数。”
萍萍逐页翻过,到七弦琴课那一页,她看是戊日申时二刻授课,申时不用铺床,戊日在丁日後,还没开始,她也不会比别人少一次课。
萍萍开口:“我想学琴。”
金娘子笑看向那一页:“仙韶院朱司乐的课,值得一学。”她帮萍萍更改了报名,“戊日在丁日後面,正好。”
“多谢司籍!”
事毕,夕照还想留下来和金娘子再多说会话。萍萍和姚书云就先告辞,二人往东宫走,路上过了一个水磨的半月门,前面苍松碧梧,竹影萧疏,迎面走来背着药箱的韩太医。
“韩太医!”萍萍招手。
韩太医不紧不慢走近,拧着双眉;似乎不大记得萍萍了,萍萍忙和他说解毒的事,韩太医恍然大悟:“哦,是你,现在好些了吗?”
“感觉全好了,还要多谢太医。”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韩太医淡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萍萍看他背着药箱,恐怕是要去给哪位贵人诊治,忙让路不敢耽误。韩太医才刚走,姚书云就惊呼:“完了!”
“什麽完了?”萍萍跟着紧张。
姚书云摸袖袋:“我有块玉佩落司教司了。”
“我陪你去拿。”
“不用。”姚书云推了下萍萍,“我自己去拿,你先回去。”
姚书云说着快步折返,萍萍只好道:“那你自己一个人多加小心!”
“晓得了,快回去吧!”姚书云回话,却没回头。
萍萍一个人回去,照来时的路走,要途径好几座八角飞檐凉亭。其中有一座萍萍还没走近,就听见亭内聒噪,叽叽喳喳。亭尖正对太阳,萍萍眺望时光照刺眼,手搭凉棚——亭子里围了一圈人,瞧不清在做什麽,但这圈人当中有两位作内侍打扮,三位宫人装束,还有一位穿窄袖绛紫圆领袍,头戴玉冠,虽然只能瞧见他的背影,但萍萍猜是某位皇子。
她绕旁边小径,打算多走段路,回避。
紫袍男却和人说笑着转头,瞥见萍萍,笑容立敛。
须臾,重笑,同她招手:“小紫絮,快过来。”
萍萍定住,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他……不是内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