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注些许内力,风比萍萍扇得猛烈许多,两人皆能吹着。
黄沙道上,前面有挑担卖酒,也有卖饮子的。
柳湛问萍萍:“喝碗饮子?”
“好啊,我请你。”
“你请我。”柳湛笑呢,掏钱抢先付账。润州多梅饮,扬州人爱绿豆水,这里却只卖地窖浸凉的白水,美其名曰冰雪冷元子。
想到萍萍月事已走,他允她喝了。二人伫在路边,柳湛原本打算站着喝,但萍萍捧碗蹲下,他定定看两眼,也跟着蹲地。
萍萍大笑:“你现在十足十像了!”
柳湛驳斥:“我卖面那会就像了。”他不再回避萍萍,探出一根银针试水,接着又在萍萍碗里戳了下,方道:“喝吧。”
萍萍立马忆起那双银筷子,瞬间眼眶湿透,官人这六年过的是什麽日子……
她端起碗挡住眼泪,不叫柳湛瞧着。
察觉到他的目光看来,她赶紧用最稳最寻常的语气问:“现在种田到底要捐多少税?”
心里仍怜太子难当。
柳湛端碗瞧着官道:“田赋今年普遍从一成加到一成五分,多的要三成,那老丈应该只有两亩田,所以加的是三斗。然後还有户赋丶盐税丶茶税丶船税丶桥税,今年都多多少少有加。”
萍萍想问为什麽加这麽多,却想起老农说这是官家圣意,又记得柳湛叮嘱,三思後言,于是紧拧双眉,与柳湛四目相对。
柳湛碗递嘴边,喝了一口,三伏天宫里该当是凉亭冰块,浮瓜雪藕,摇扇十二时辰不停。
忽闻远方喧哗,萍萍和柳湛一同望去,黄沙中隐约叫骂声。
“快走!莫歇!”她望见十馀禁军拉车绑有巨石的太平车,赤膊经过,後面紧跟监押的都官丶提辖,但见停歇便招呼藤条。
待这波车队过去,吃酒吃饮子的人纷纷议论:“这破石头有什麽好运的?”
“没见识的,那是太湖石。”
“嘘,别聊了,据说这是官家修皇陵用的”
萍萍瞥柳湛,他朝她轻点下巴肯定,她立刻明白为什麽要加税了。
待二人归去,四下无人,柳湛才道:“官家极在意身後事,我只能适时劝谏。”
柳湛想,倘若是自己,决计不会在意皇陵恢弘或简陋。
他不信鬼神,笃定人只有一世,眼闭之日便一无所有,所以只在乎活着的时候,愿能登九五尊顶,金銮座下,国计掌中,倘若国富力强,民有馀力,他还有一愿,开疆辟土,北定蛮夷。
柳湛反剪两手,眺望前方黄土长道,即忧心忡忡又雄心勃发。
萍萍却深深凝视柳湛侧颜,原来高位上心怀天下,便有了许多身不由己。
前朝太宗嫡长,十七年国储一朝被废。高祖的储君,最後也掉了脑袋。
古往今来,多少未成功即位的太子,她想将来不管发生什麽,都会坚定地和他站到一起。
萍萍手伸向柳湛背後,柳湛未深思,以为她仅只是想牵手,动了动指,将她手反握住。
数日後,一行人抵达庐江,柳湛旋即安排保信军携物资援迟太平州赈灾。後又数十日,到淮南西路首府寿春。
寿春府知府兼淮南西路安抚使姚拱辰,一人肩挑两职,驻地都轮值过了,再调只剩京畿。且他出身宣城姚氏,纵使调任,保信军和忠正军中亦多族兄弟,淮西根基难撼。
姚拱辰与夫人是青梅竹马,岳丈孟允平曾做过资政殿大学士并经筵讲官,亦是柳湛啓蒙老师,虽然年老致仕,但朝中威望犹在。因这一层关系,姚拱辰与柳湛少时曾共受教两年,颇为熟络。
太子队伍未到,姚拱辰就已迫不及待,不带护卫,一人一骑出城相迎。
城郊相逢,柳湛竟也弃车换马,与姚拱辰并行。
姚拱辰道:“殿下好狠的心,从寿春南下都不与我说。”
“我那不是微服私访麽。”
姚拱辰大笑:“别住驿馆了,就住我帅臣府!”
“哪回来寿春不是住你那里。”柳湛持缰浅笑,缓缓瞥向姚拱坐下油亮白马,“驾雾养得如此精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