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萍摇头:“你每次只给我弹这一首。”
柳湛勾了勾嘴角,原打算弹五首曲子,现在却不想再继续下去。
“大官人。”门外耳熟女声响起。
是女医的声音。
他不用她的方子,却每回换药仍让女医来。柳湛自幼所受教诲,行仁止义,纲常人伦,尤其不可淫奔。不说立正妃要三聘六礼,缺一不可,即便品阶最低的御侍,也要礼成之後才能行男女之事。生有定偶而不相乱,偶常相随而不相狎,萍萍还未封赏,不该觑的他不偷觑,不该试的绝不偷试。
何况,依照宫规,皇子十七岁後才安排司寝女使,当年他刚到年纪就赶上皇太後驾崩,孝期满後,又因诸多杂事,一拖再拖。
他自己都没有过,愈发要恪守一些男女之别。
眼下女医叩门,柳湛将机就机:“女郎中来了,今日就弹到这里吧。”
萍萍心思简单,即刻应好。柳湛便开了门,让那女医进来,关门後自行退到远处,背过身去。
女医为萍萍清洗丶换药,有些伤口仍须包扎,其实上手时颇痛,萍萍咬牙不说,等到女医忙完,才连声感谢。
“娘子总这麽客气。”女医笑着收拾药箱。
离得近,萍萍瞅见箱子多一副眼罩,深嗅有淡淡草药味:“郎中怎麽还有眼罩?”
“哦,你们那个蒋小官人也受伤了,伤在眼睛,就顺道一路治了。”女医合上药箱,背起,见萍萍错愕,便多解释几句,“之前都是先看他,再来看你,所以你没见过眼罩。今天下雨那条路滑,就先来看你了。”
柳湛在远处听着,心平如镜,这类事萍萍知不知道,无甚差别。
下一霎,柳湛听见萍萍说要送女医,即刻沉脸转身:她要送到哪去?
对上目光,萍萍同他做了个鬼脸:官人且请放心,只送到门口,绝不出去。
她帮女医开门,女医撑伞,萍萍叮嘱道:“郎中提防脚下,别踩那滑溜溜的石子路。”
“说的是。”柳湛带笑附和。
女医走下台阶,萍萍看那院子里积了一洼水,不由又喊:“小心脚下有水!”
女医经她提醒避开,萍萍还在看,柳湛伸手要关门:“好了好了,脖子再伸一点干脆跌进雨里去。”
萍萍吐了吐舌尖,其实她并不是想趁机出门,只是无意发现,这院里好像长了地皮菜,伸脖子看清些,湿漉漉的泥地里除却碎叶断枝,还有不少滑腻铺呈的绿花,是地皮菜没错。
*
又过两日,蒋望回来找柳湛,还在院中说话。
他已经拆了眼罩,看不出来曾经受过伤:“郎君,林公恳请您下山一趟。”
“他遇着什麽难处了?”柳湛淡淡开口。
蒋望回摆首:“他说,是有一件事只想叫郎君知晓。”
所以没有让蒋望回传话。蒋望回恪守本分,倒也不好奇,还帮林元舆想办法:“实在不行,让林公上来焦山?”
“我去吧。”柳湛淡道。近日一直守着萍萍,滞留焦山,案子听的是汇报,于情于理,也该主次归位,下山亲理卷宗,到刑狱走走,看看实际情况。
“我不在时你帮我守着萍萍,绝不可允他们近身害她。”柳湛看向蒋望回,目锐如鹰,“包括音和,都不行。”
蒋望回大惊:“郎君想到哪里去!”急表衷心,“属下以项上人头担保,不会允第三人近萍娘子身。”
柳湛点头,少倾,又关切:“对了,你这眼睛虽然好了,但像午时未时,日头灼热,还是不要出来晒着。”
蒋望回拱手垂头:“多谢郎君关心。”
柳湛便起身回屋,准备同萍萍打个招呼就下山。
萍萍正无聊地在桌边玩手指,口中念叨,柳湛进来了都没察觉。
“天上有个月,地下有个阙。背水的虾蟆跳过阙……”
柳湛觉得好笑,走到她旁边坐下,手搁桌上:“在说什麽呢?”
“老鼠嫁女儿啊,”她给柳湛演示,小指扭扭,是龟吹箫,拇指动动,是鼈打鼓,再食指和中指一齐出,是两个钢虾朝前舞。
“然後……”她伸另外一只手,“乌鱼来看灯,鲇鱼来送嫁!一送送到桥顶儿上,一跌仰把叉。”
“继续。”柳湛干脆等她说完。
“一路哭到家,告诵姆妈,姆妈要骂。告诵爹爹,爹爹要打。”
萍萍笑容尚挂脸上,柳湛就说:“我要下山两日。”
她眼里立马流露羡慕:“那我什麽时候能下山?”
说完了才想起来柳湛告诉她的公案,紧张道:“你是要去抓贼办案吗?一定保护好自己。”
“好。”柳湛伸手抓住萍萍的手,方才她摆弄手指时就想这麽做了。
“过几日吧。”他心里有数,只要待会林元舆要说的不是什麽胡话,一行人就能顺利转去扬州。
柳湛轻握萍萍的手:“等你伤好些,我就带你走,到时候你想赖在这里都不行。”
今日雨依旧停了,天色虽不是湛蓝,但也不见乌云,应该不会再下,可萍萍依旧不放心,拿起柜边靠着的,江南人常用的油纸伞,塞到柳湛手上:“你带把伞去,万一下雨呢。”又叮嘱,“去了千万要小心,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