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画了别的东西?
给谁画的?画了什麽?
别人也有?
柳湛忍不住想猜测,甚至窥探丶查证,抿唇滑了下喉头,努力抑下这些念头——有时候她想做的事情,他不应该过多干涉。
手腕一翻,微扇凉风,这就用起来,轻柔的声音随风飘荡:“我很喜欢。”
礼物被喜欢,萍萍也高兴得笑。她早忘了手上的颜料——那是扇面画起兴了,觉得不过瘾,又随便在纸上勾勒两幅,手挨着画,一不小心蹭到。
翌日,柳湛送萍萍一只金镯,中间宽逐渐向两头收细,状若柳叶,世人又称柳叶镯。
他说是昨日的还礼,抓了萍萍的手,小心翼翼往她腕上套,刚好是她的尺寸。
萍萍人定着,瞅那镯子,心想虽然“来而不往非礼也”,但……她挑眼看向柳湛:“这样你送我,我送你,你再送我,没完没了了!”
赶紧打住!
柳湛却听得耸肩一笑,乐不可支:她说没完没了,她要跟他没完没了,好啊好啊,求之不得。
似那柳叶轻轻拨动他的心尖。
车仍往东行,轱辘转动发出声响,车厢微颠,柳湛给她沏了龙凤团饼,细细撇沫,她往窗外瞧去,见一座八层巍峨木塔,台体青砖,颇为庄严,不由扒窗发问:“这到哪了?”
柳湛瞟一眼:“鄢陵。”沏好茶,先递给萍萍饮,“郑伯克段于鄢,便是此处。”
“没来过。”萍萍嘀咕,呷了口茶。
柳湛原本已执起自己那盏,闻言重新放下,凝睇着萍萍问:“以後还想周游四海吗?”
萍萍想了想,目光从窗外收回,投到柳湛脸上:“我要说想呢?”
他毫不犹豫接口:“陪你海角天涯。”
萍萍反倒深吸口气,耸肩。
柳湛顿生惶恐,抿唇镇定神色。
萍萍瘪嘴:“这是你真心所愿吗?”
总觉得有时候他在刻意迎合她的心思,天子不应该这样畏畏缩缩,当盎然自若。
她假装扭头不理他,柳湛慌了,伸手抓她手臂——他只是害怕她离开,很害怕。
萍萍另一只胳膊擡起,掌心覆在柳湛手背上:“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真实的想法。
柳湛沉默良久,低低道:“我当然想和你一起周游,你的每一件事我都想参与,不想错过。”
他再次陷入沉默。
只剩车轱辘和马蹄声。
“但是我可以考察民情,但不能去得太久,太远,耽误国事。”他很艰难地说心里话,“但让你一个人去,我是放心不下,担忧路上遇险,难受你这一生中,又多几件没有我的事。”
柳湛设想了下,神情凝重,“而且我会非常思念你。”
这一次他终于没有红耳根,反而在心底长长吁了口气,都讲出来,舒坦多了。
萍萍抚了抚柳湛手背,这就对了。
他仿佛收到鼓励的小犬,擡起头神采奕奕望着她。
四目相对,萍萍笑道:“你看我们上回从扬州回京,亦是盛夏,就遇到旱灾丶苛税,还有劳民修皇陵的。”因为眼前人就是官家,所以她敢讲,扭头眺向窗外,“但这回回京,路上没有遇到一个饿殍,人人有衣穿,吃饱肚,这都是因为陛下坚持刚才那样的想法,心怀社稷,才会天下成平。”
她收回目光,先低头笑望二人手覆手处,继而擡手寻向柳湛脸,对着他的眼睛说话才更肯定:“我也不能拖陛下的後腿,就算周游,也不会去太远,太久的地方。”
人一生哪能逛遍四海九州?总有遗憾。
分清孰轻孰重,便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