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于简一的笃定,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亦家福愁眉苦脸的拍了拍腿,“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闹成这样呢?”
这句话何其熟悉,七年前那场闹剧,就是被亦家福这句话了断的。她这位二叔,还如从前般只会装老好人,承担不起一点责任。
“二叔,你们才是一家人。”亦诚平静的道:“每个绣娘都有自己刺绣的小习惯,我的绣品每一幅都在绣线下有一个特殊的标记。七年了,我一直都放不下这件事,或许对薄公堂,天下大白,我也就放下了。”
“你这是要毁了亦欣!”常潇哭扑上来,“当年你们已经毁了亦欣的腿,现在还要毁了她的人生嘛?”
于简一直接把人推开,常潇坐在地上,泼妇般的嚎啕:“小欣是你姐姐,你让让她又何妨!你成绩好,你明明可以自己考上好大学的,可小欣不行,她身体差,她不如你成绩好,她只有这一个机会。”
亦诚看着她撒泼打滚,觉得好笑,可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亦欣的腿是瘸了,可你们别忘了,她只是瘸了一条腿,而我失去了父母,变成了孤儿!那一年我才十岁,你们知道我多害怕多慌张多难过吗?奶奶告诉我,以後要我跟着你们生活,要我听话不能闹。我努力学习,帮忙做家务,可你们谁在乎过呢?还有,凭什麽我就要让呢?我没有努力吗?我一边学习一边练习刺绣,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可是亦欣呢?是她自己放弃学习,专注刺绣的。”
“那是她身体不好。”
“是,她身体不好。她是我姐姐,这机会我也不是不能让,可让与不让,得我说算吧!你们有人来问过我可不可以丶愿不愿意让吗?没有!你们直接给我吃了一顿让我上吐下泻的饺子,让我被迫让了出去!那是我的作品,是我熬了无数个大夜,耗尽心血绣出来的作品。”越过常潇,亦诚看向亦欣,“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我说既然考上了,那就好好念吧。因为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你主导的,我不怪你。可你呢?你拿着我的作品去参赛,你不觉得自己很无耻吗?”
“那是老师……”
“亦欣,参赛表需要本人签字,你别跟我说,是老师替你签的字。”
藏了这麽多年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她看着这里每个人脸上或恼羞丶或愤怒丶或自责的表情,她只觉得无比的畅快。
给奶奶绣好寿衣,她与这里就再无瓜葛了。
“走吧。”亦诚拉着于简一走进了绣房。
关上门,还能隐隐听见院子里的哭闹声,亦欣在哭,亦家福在埋怨常潇,常潇在怨天怨地……真像一个笑话。
“于简一,怎麽每次都让你看到我最狼狈的样子。”亦诚眼眶红红的看着他,整个人都像是要碎了一样。
于简一也心疼的要碎了,“如果在你十岁的时候我们相识就好了。”
“干嘛?”
“把你带回家,当童养媳。”他说的认真,亦诚却笑了,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于简一,你能抱抱我吗?”
话音刚落,人已经被他用力拥进怀里,“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以後只会更好的。”
“嗯。”她在他怀里点头,无比安心。
这个绣房在她离开这里之前,还是一个小小的平房,现在已经扩建成一个展厅了。墙上挂满了绣品,每一幅都精美大气。厅里放了十几个绣架,应该是也兼顾了教学和生産。
亦诚拉着他走到了中间的绣架旁,绣架一看就是用了很久的,“这是亦欣的绣架,我也有个一模一样的,不过因为那次的事,绣架被我砸了。当时奶奶气坏了,说了我两句,我就赌气说再也不绣了。想一想,那时候我也挺幼稚的。”
“你那个年纪,可以幼稚。”于简一帮她撩了一下头发,擡头便看到了一副熟悉的绣品。
“那就是你的绣品吧。”
亦诚转过头,正是她的那副冰雪刺绣。被白雪覆盖着小房子,一盏盏透着年味的红灯笼,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还有玻璃上的福字,都是她童年记忆中除夕的模样。
俩个人走到绣品前,“离开这里後,我反复的绣了好多次这幅图,可是怎麽绣都不如这幅好。我甚至想,是不是砸了绣架的时候赌气说的那句再也不绣了,真的被老天爷听见,他就收回了我的天赋。”
“老天爷看到你的努力,也不会收回你的天赋。”于简一视线下移,看到绣品下面标注着“亦欣作品《雪乡》”几个字,无比刺眼。他左右看了看,正巧看到墙边白板上贴着一只马克笔,伸手便取了过来。拔下笔帽,直接将“亦欣作品”四个字涂掉。
“喂,你干嘛?”亦诚惊讶了。
于简一在涂掉的名字旁边,端正的写下:亦诚作品。
他转过头,笑着道:“绳愆纠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