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让川懵了。
怎麽回事?
自己怎麽会发出婴儿的啼哭声?
她等毛茸撤下,映入眼帘的是她曾经在被追尾时在车里手机屏幕上看到的暗色手术室。
这一刻,岑让川才知道自己来到曾在小小的屏幕上看到的狭窄空间。
白影晃过,面前戴着口罩头套的医生倒映在她眼中。
他藏在透明镜片後的黑色双眼里全是打量商品时的冰冷眼神,从上至下扫了个遍,交给下一个人。
岑让川努力擡头去看,却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叫"脊椎"的骨头,脑袋比秤砣还要沉,根本擡不起来。
她被报到另一处进行清理,耳边堵住的黏膜被揭开,室内模模糊糊的声音在此刻变得清晰,灌入耳中的凉风冻得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状态很好,我们尾款能拿到了。"
"双胞胎,还有个女孩怎麽办?客户说只要一个男孩。"
"傻麽你,卖了客户也不知道。她现在又打了麻醉,听不到我们说话,老板说了女孩给另外一个卖家。"
"好吧,刚刚三号生下来的那个残疾的怎麽办?"
"能怎麽办,命不好也没办法,打个针,弄死丢後山坑里埋掉。"
他们嘴里说着冰冷的话,喷吐出的是钞票与血腥混合的气味,怪诞又致命。
岑让川看到自己被放进又小又软的篮子里,恍惚中她仿佛变成一坨可以任意交易的肉。
她平躺在角落,整间手术室尽收眼底,墙壁涂满暗红手印,一道道抓痕如绝望的野兽临死前留下唯一属于她们的印记。
天花板不知何时泌下淅淅沥沥丶淋淋漓漓的鲜血,啪嗒啪嗒打下,流泪般滴落在室内被照亮的手术台上。
"完了,又遇上了。"
"不救吗?"
"栓塞,没法救,死就就死了吧。"
岑让川这才注意到,嘶哑的喊叫声已经很久没有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闷闷的丶沉沉的呢喃。
"我不想死……救救我……"
"不要放弃我……救我……"
"求你们……救救我……不要,不要把我当耗材……"
救她啊。
去救她啊。
为什麽不去救她。
婴儿啼哭声时强时弱,无人在意。
女人的求救也没人理会。
手术刀被擦拭干净,灯光映在刀尖,反射出几片冰冷的光。
医生护士脱下染血白大褂,麻木地推着小推车走出充满血腥气的室内。
手术台上,女人两只腿早已支撑不住,滑下脚架,如同宰杀完毕的猪羊。肚子以下破开一个大洞,似土壤被挖开坑洞,掏走种植在里面已经成型发芽的种子。
暗绿色和她的腿在半空中飘荡,她盯着手术灯,眼瞳半张涣散成雾,像穿着一身绿裙子,胸口与肚子盖满不断氤氲开的酒红色玫瑰,孤身一人静静死去。
细密珠液染上绿裙边,白腻双腿无力垂落,萎蔫若霜雪天覆盖的白长茄,透出青紫死气。红药水沿着白茄滴滴答答落在浸满红潭的地上,直至染满双腿。
最後一滴血踏过痂皮,油尽灯枯晕在她脚趾甲盖上,与其他红烛油凝结出一地玫瑰花园。
不会有人好奇她的身份。
她出现在这的那刻,已经沦为商品。
她生前的学历丶容貌丶年龄,统统只会成为她明码标价的简历,送到高价购买培育土壤的人手里。
手术室大门关闭,将这一切都掩盖在血淋淋的门内。
头顶白炽灯似慢速划过的流星,拖出长长残影。又似是油画笔拖着厚重白颜料涂抹在透出血色的画布上。
光影忽而停滞。
一块玻璃罩盖下锁紧,写满字样的纸贴在罩子上。
“你要的已经打包好了,明天可以发货。”
“我们这边派人送过去还是自提?”
岑让川吃力地扭头左右望去。
层层叠叠的玻璃罩下,各式各样的婴孩堆满房间。
而她,也是其中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