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栩宁看着江映岚的语气愈来愈激动,神情却是一如既往地镇定冷淡,一字一句打断了对方的歇斯底里:“我会骗人,也是被你逼的。”
“如果我当时不那麽说,你不会那麽干脆就回海城。我会继续喘不上气,不得安宁。”江栩宁深吸一口气,“而且就算你又给我退了又怎样?我可以再换个地方继续画,我还是会去参加艺考,如果你想扣我电脑丶手机,我也可以借钱去网吧上网交报名材料,我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继续做这些事。”
江栩宁继续说:“我也是这段时间才发现,妈你对我能起到制约作用的部分,其实没有想象中多。既然如此,我就更不需要畏手畏脚了。”
江映岚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养大的向来沉默寡言的儿子,那双上了年纪有些浑浊的桃花眼闪过几分错愣。
沈怀川站在旁边,也是一愣,但心底更多的是欣喜。
江栩宁,好像是第一次做出可以称之为“反抗”的行为。
“妈,海城的生意需要您去经营,我的人生,也需要我自己掌舵。”江栩宁的最後一句话,彻底击穿了江映岚的防线。
过了许久,她都没办法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手上盛水的纸杯也差点被捏得渗漏。
沈怀川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那捧差点泼一地的水,悻悻地笑着缓和起了气氛,“阿姨,这话说的没毛病。您讨厌搞艺术的人,但也不能逼着身边所有人都跟着一起不干这一行,对吧?那我们社会的人文艺术还怎麽欣欣向荣发展,怎麽进步啊?”
江映岚被沈怀川这麽一打岔,更是气得够呛,还没来得及说话,沈怀川却继续说:“还有阿姨,您刚说的那个做担保的假表哥,其实就是我……不止我,我们一家都非常支持江栩宁,所以其实您给不给他停课丶扣生活费呢,也起不到一个决定性的作用,没有您,还有我,您总没有那个能量能把我的钱也扣了吧?”
江栩宁听着沈怀川那一长串火上浇油,方才燃起的一点锐气迅速被巨大的尴尬笼罩。
糟糕,他怎麽忘了这还是在沈怀川家里。
这人怪是会乱说话的。
江栩宁不知道刚刚那些出格的话丶动作,有没有逾越朋友关系的界限。
但他他自家老妈起身的那一刻,确实慌了。
他不想把沈怀川牵扯进来的。
“行,我知道了。”江映岚站起身後,呼吸有些不稳,但终究是再没有方才那麽激动了。
对方此刻的表情,就跟对待自己的一个下属一般没什麽差别,冰冷丶带着寒意丶没有一丝起伏。
“你说得对,宁宁。”
江栩宁一愣,只见自己的老妈扯出了一个难看得不行的笑容,“我不应该自私地去干涉你的人生,你也做不到体谅我的感受。既然如此,也没有再沟通的必要了。我会把机构的学费重新打给你,你还给小沈,这段时间麻烦人家够多了。”
江栩宁回过神来的时候,江映岚已经走到了门口,拧开门把手,头也没回一下。
“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你能多理解妈妈一点。”
砰——
门合上了。
楼栋传来高跟鞋脚步划过台阶的闷响。
江映岚没有选择等电梯,而是径直下了楼。
直到脚步声消失不见,江栩宁才恍惚地往後踉跄了一步,但很快被身後的沈怀川扶住了。
“你说……你妈这是什麽意思啊?忽然转性了,变温情派了?”沈怀川问。
江栩宁也不确定,只是心底一阵酸涩,“可那是吧。”
就好像是压在心底很多年的一块大石,忽然被卸掉了,但当事人并没有轻松多少,因为石头裂了个缝的同时,那个无形之间的推手,也因为多年的施力流了满手的血。
“我差点就要开始自我反思了。”江栩宁叹了口气,站稳被闹得有点虚脱的身子。
沈怀川:“你可千万别反思,我觉得你刚刚说的那些话特别对,就要这样让她知道你真正的想法,只不过……”
江栩宁眼睫微闪:“什麽?”
沈怀川顿了顿,“虽然你妈说没有沟通的必要了,但我觉着你最好还是追过去安抚一下阿姨的情绪,毕竟……这种开口的时机是很难找到的。”
“改天不如今天,下次不如这次,如果真能把你俩这麽多年别扭着的那层隔膜掀开,那才是真的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