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葡萄被下人端了上来放在桌上,待对方离开,楚郁捉了一颗扔进口中。
这葡萄是嵇临奚专门为了迎接他到来准备的,只这麽一盘,每颗都汁水充沛,甜如蜜,一颗价值十几两银子。
只楚郁不知,以为嵇临奚平日里享受的就是如此。
他话说得温柔:“孤身上现在虽没多少钱,但也犯不上拿朝臣的钱,真要拿了,那不就是……收受私贿了吗?”
“你说是吧,御史丞大人?”
嵇临奚不知为何,心下发痒得厉害,痒得他想扒开衣领去抓挠,但心脏在肉里面,就算抓也是痒的。
收受私贿,为什麽自个儿听起来,就像私相授受呢?
他咕咚咕咚地吞咽着口水,结结巴巴开口:“不,不算。”
“怎麽能算呢?小臣把钱给殿下,不要任何好处,就不算收受私贿了。”收受私贿的罪名在陇朝律法解释中收取他人财物为其谋利,换而言之,若只是他人心甘情愿献上财物而不索求办事,也算不得收受私贿。
楚郁刚才还只是笑,现在却是笑出声,桃花眼弯成月牙的形状,“御史丞大人说话真有趣儿。”
他从嵇临奚怀中抽回自己的手,手掌往下低垂着,又往上擡了擡,云生立刻领会,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嵇临奚现在都还觉得在梦里。
他从前只见过温柔美貌的太子,何曾见过故意戏弄他的太子,不,他也是见过的,邕城时对他说:“若是垫得太高,不小心摔下来,岂不是尸骨无存?”的太子,还有在边关时,暗戳戳顶了他一下却又面露无辜的太子,只以前都是转瞬即逝的隐晦,哪里像现在这般明目张胆?
眼看楚郁又要伸手去捉葡萄,他连忙坐在一旁,剥了外面皮後,放在玉碗中,亲手捧到楚郁面前,“殿下请用。”见那玉白的指落入碗中,拿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心中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
现下这般模样,和两人成亲以後的岁月静好有什麽区别?
楚郁只吃了一颗就不再碰了,修长的指上沾染着葡萄汁液,粘腻带一点水光,他又说自己忘记带手帕了。
嵇临奚痴痴望着。
哪里用得上什麽帕子,只要自己张口舔几下,就舔干净了。
克制住这种冲动,他忙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来,又自己起身放在水里过了一遍,拧得半干,递到楚郁面前,殷勤道:“殿下请用。”
擦干净手後,楚郁不再碰葡萄,而是拿了一块茶糕,他确实是饿了,下了朝就去京兆府,忙到现在都没怎麽吃东西,这茶糕是嵇临奚让府中下人最京城里最好的点心铺子里买来的,他浅咬了一口,又不动声色咬了第二口。
嵇临奚还在追问他,“若不是为银钱,殿下又是为何事忧愁呢?”
“说不定说出来,小臣就能帮忙殿下呢?”
喉结鼓动,楚郁吞下口中清淡可口的茶糕,这便是他来见嵇临奚最重要的事了,虽他已经知道自己的那些梦与嵇临奚脱不了干系,但并不笃定确实是嵇临奚本人所为。
那荒诞难堪的梦不能再做下去了,已经影响了他的生活。
他说:“孤最近一段时间,时常会做一些噩梦……”说这话的时候,他打量嵇临奚神色。
闻言,嵇临奚脸上满是怜惜心疼焦急,“做噩梦?怎麽会做噩梦呢?是不是白天遇见一些事吓着了?又或者睡眠不好?”
“那噩梦里,常常有一人,纠缠孤不放,孤想躲也躲不了……”
嵇临奚是半点联想不到自己的身上的,毕竟在他的梦里,他自认是两情相悦,而非苦苦纠缠,闻言当即勃然大怒,“是谁!是谁纠缠殿下!”又焦急询问,“那人在噩梦里可有伤害殿下?”
楚郁不语,只一味沉默望着他。
嵇临奚却以为太子害怕了,不敢说。他自顾自揣测着,肯定是伤害了,若没有伤害,太子又怎麽会说是噩梦呢?
莫不是王相丶皇帝丶安妃?
是了,他也做过这样的梦,梦里太子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王相和皇帝张牙舞爪百般恐吓,若不是自己如天神般出现,还不知道太子要经历怎麽样的恐惧。
他神情一变再变,从思忖到恍然大悟再到满面怒色,唯独没有楚郁想象中的心虚与哑然。
嵇临奚竟然不知麽?
楚郁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