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显然是睡不着了,沈之禾掀开被子,披上大氅,绕过屏风瞧了眼熟睡的沈之安,她轻手轻脚得推门而出。
三四月的红叶镇,虽说没有冬日那般严寒,但总归还是有些冷的,夜风拂过,沈之禾不自觉打了个哆嗦,紧了紧大氅,寻了平日里坐惯了的藤椅,上头用棉絮铺了厚厚一层,白日里晒足了日头,如今真是蓬松得很。
她拍了拍绵软蓬松的褥子,缓缓坐下,将披在肩头的厚实的大氅取下,盖在了身上,仰躺在藤椅上,望着天空那轮明月,月色的清辉散落在味仙居的小院中,哪怕不点灯都能将整个院子瞧得一清二楚。
白日里耀武扬威的公鸡,如今正缩在鸡窝里,与母鸡挤在一块睡得正香,沈之禾摇着摇椅,眸子微微眯起,今日虽说累了一日,但自己却难得的睡不着,只要自己一闭上眼,总能想起白日里那陆郎君勾住自己腰肢的场景。
沈之禾红着脸颊,心中暗骂自己前世什么男子未曾见过,如今竟对着这嘴毒的郎君红了脸
,说起来他似乎有些时日未说自己不爱听的话了,她垂眸回忆着这些时日与陆今屿的相处。
自己受伤那段时日,他日日都来,似乎也只是安静地坐在一侧看书,瞧见自己从卧房出来也只是耐着性子劝自己回房,倒是未对自己冷嘲热讽。
夜风拂过,一朵桃花从枝头落下,打着转落在沈之禾身上,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抬手捏起那朵桃花,想着那一身贵气的小郎君,忽而轻笑出声,看来自己真是闲的,竟在这里胡思乱想。
今日自己同阿莹好说歹说,总算是让她同意帮着自己买上些糯米,待过些时日糯米到了便先酿上一坛桃花酒。
次日青春,屋外传来阵阵鸡鸣,片刻味仙居院子里的公鸡,扑棱着翅膀跃上了架子,迎着天边一抹微红,昂首挺胸地发出洪亮的鸡鸣声,一下子将整个屋子的人都吵醒了。
子时才入睡的沈之禾,挣扎着睁开眸子,撑着身子探头望向窗外,眼见着天色还早,撑着的手臂卸了力,整个人直直倒回床上,正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谁料屋外的鸡鸣声此起彼伏,院子内的公鸡自是不甘认输,似要跟外头的公鸡一决高下似的,叫个不停。
听着外头洪亮的鸡鸣,沈之禾一把扯过被褥罩在头顶,却依然无法隔绝那穿透力十足的鸡鸣声,她泄愤似的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子,顶着一头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吸拉着鞋气冲冲地推门而出。
快步走到灶房,一把抄起菜刀便直直朝着鸡窝走去,“啪”的一声将菜刀拍在鸡窝的板子上,瞧着鸡窝里头被惊得到处乱飞的鸡崽子,沈之禾眸子微微眯起,“你若再叫唤一声,今日便把你宰了做大盘鸡。”
大约是那菜刀泛起的刀光晃眼,那公鸡睁着绿豆大的眼珠子,缩了缩脖子,将险些要喊出嗓子的鸡鸣吞了回去,小步小步地挪向母鸡群中,不敢吭声。
见此,沈之禾满意一笑,也不将那菜刀收走,步子轻快地回了卧房,打算再美美地睡上一个回笼觉。
“小娘子这是怎么了?”瞧着沈之禾将卧房门合上,扈娘子将手中的木桶放下,凑到王二娘身侧,压低着嗓音道。
“估摸着是没睡好,昨夜子时,我起夜瞧见小娘子在院子中。”王二娘瞄了眼紧闭的房门,轻声道。
辰时已过,街道上的行人愈渐便多。
味仙居内,沈之禾靠窗而坐,一手撑着下巴,正瞧着窗外往来的行人,她忽然目光落在一人身上。
“阿姐,今日说好了你送我去学堂。”就在此时,沈之安背着王二娘替他做的书囊,步子轻快地从院子跑来,轻扯着沈之禾的衣袖,圆圆的眸子满是期盼。
“好,阿姐去灶房取个东西,这便送你去。”沈之禾侧头揉了揉沈之安的脑袋,在扭头,方才那人早已消失不见,她收回目光,快步走向灶房。
不为斋乃是周老所建,如今之安托了周夫人的福,入了不为斋,自己本该上门感谢,奈何这些日子自己始终抽不出空,好在这几日自己正打算为周家的宴席做准备,并未做新的菜。
料理食材,扈王二位娘子完全足矣,今日这才得空送之安上学,犹记得周夫人极爱红糖牛乳羹,正好这几日自己摘了不少桃胶,做些桃胶牛乳羹与豌豆黄送去。
她掀开锅盖,瞧着里头还是温热的牛乳羹,沉吟片刻,取过先前寻了木匠定制的保温食盒,取过勺子将牛乳舀入其中,听陆郎君说平日里周老在不为斋上课时,周夫人也会一同在不为斋。
如今虽说天气暖和了不少,但味仙居离不为斋还有好些距离,若用寻常的食盒,恐怕还未到不为斋,那牛乳就凉了。
“阿姐,快些,我要迟到了。”等了片刻的沈之安,伸着脖子催促着沈之禾。
“来了。”沈之禾高声应道,她飞快将食盒盖上,随后又将先前做好的豌豆黄装入食盒,她听闻周夫人乃燕京人氏,恰好今日得了不少豌豆,用来做做菜少了些,不如做些豌豆黄。
沈之禾一手提着食盒,一手牵着沈之安匆匆朝不为斋赶去。
估摸过了小半个时辰,紧赶慢赶总算赶到不为斋门口,沈之安日日都来,且他教养极好,每日瞧见那门房大爷都会笑着喊一声阿翁,故而那大爷远远瞧见他,便笑着调侃,“今日沈小郎君怎来迟了?”
闻言,沈之安小脸一垮,哀怨地望了身侧的沈之禾一眼,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阿翁,莫提伤心事。”
那摇头晃脑的模样逗笑了两人,沈之禾揉了揉他的脑袋,冲着那大爷一颔首,从食盒中取出一块油纸包,塞到他怀中,“多谢阿翁这几日对之安的照顾,这是我今日做的豌豆黄,您尝尝。”
“您别推辞,我还有事麻烦您,劳烦您通传一声,就说沈之禾来访。”她瞧着之安一蹦一跳朝书院内走去,扭头望向一脸为难的大爷,笑着开口。
“那您稍等,我去去就来。”门房大爷将豌豆黄塞入怀中,步履匆匆朝书院走去。
这还是沈之禾头一次来不为斋,它坐落在镇子西边的红叶山下,乃是红叶镇唯一一座书院,眼下春日山头上青葱一片,若是秋日来便是漫山红叶,极为艳丽,故而名唤红叶山,若是大风刮过,红叶从山上飘落,落在屋顶上,从高处俯瞰,整个镇子仿佛沉睡在一片红叶中,故而唤作红叶镇。
她抬头望着门匾上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心中暗道若自己的味仙居能得周老的题字,那格调必然再上一层,她摸着下巴,琢磨着总得寻个机会让周老为自己写上一副字。
“小娘子随我来。”忽而一道声音打断了沈之禾的思绪,她扭头望去,只见门房大爷脸上堆着笑意,步履匆匆朝自己走来。
随着他往不为斋里头走去,此处大约是用周家一处空闲的宅子改成的学堂,绕过青砖铺地的小道,便见一处小院,那大爷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屋舍,冲着沈之禾笑道:“沈小郎君便在那处读书。”
“多谢告知。”顺着阿翁的动作,沈之禾抬头望去,虽未瞧见人,但总能听见阵阵读书声,她顿时欣慰一笑。
绕过一处池塘,那阿翁领着沈之禾在一处小屋前停住,他略一拱手,“夫人就在里头,小娘子进去吧。”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留沈之禾一人站在门前,她深吸了口气,轻敲着木门,直到里头传来一声请进,她才推门而入,只见周夫人坐在榻上,手中握着一本古籍,身边围着不少同之安差不多大的女娃,周夫人似乎正在给她们讲故事。
听着动静,周夫人抬头一眼瞧见提着食盒的沈之禾,她笑着将手中的古籍放下,快步朝沈之禾迎来,“来便来了,怎又带了吃食。”
任由周夫人将自己牵往榻上,沈之禾笑着开口,“先前未曾亲自来道谢,还望夫人见谅。”
落座后,周夫人挥了挥手,让身侧的丫鬟将那些女娃娃抱走,随即拉过沈之禾的手,轻拍了两下,露出一抹和蔼的笑容,“你同阿莹关系好,又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无需如此多礼。让我瞧瞧今日为我带了什么吃食?”
一时间竟有些迫不及待,显然也是对沈之禾的手艺极为满意。
“最近摘了不少桃胶,想着夫人极爱红豆牛乳羹,今日便炖了一碗桃胶牛乳羹,您尝尝。”沈之禾将食盒打开,蒸腾而上的热气,将周夫人惊了一跳。
接过沈之禾递来的勺子,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勺,略烫的牛乳带着桃胶的清甜,周夫人抿了抿唇,疑惑地目光落在那食盒之上,心道沈小娘子的铺子距离不为斋有些路程,不仅未放凉,竟还有些烫。
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瞧见沈之禾又从食盒中取出一盘豌豆黄,周夫人心中欢喜,虽说自己开了糕点铺子,奈何那豌豆黄齁甜,实在难以下咽。
“夫人尝尝这豌豆黄可合口味?”沈之禾取过筷子递给周夫人,心想着或许周夫人对那几位钦差也有所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