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方青月聪明得不像话。
她的话没有被方之翠否认,方淮曳便顺着她的话往下想,如果得到建国之前,那要找到一个上吊的女人,确实太难了。
不是因为年代久远没有资料,而是因为无论在哪里的农村,在尚未建国之前的混乱年代里,因为各种原因,吊死的人太多了,根本不会有人去刻意记得这些逝去的生命,光自己活命就已经很艰难了。
方淮曳深吸口气,有些烦恼的坐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方之翠见状,躬身摸了摸她的头,低声安慰,“可是我们也不是全无线索,起码今天证明了这具尸体和老娭毑有关系,是我们手里的骨头的主人,或许也可以从这里去问问别人嘛。”
村里出生在建国之前的老人又不是没有,多问问总能问到的。
方青月闻言也安慰她,“对啊,小姨,实在不行,你明天去问问我娘姥子嘛。”
方淮曳半抬头,反应了一下才知道方青月说的是她自己的妈妈。
她们两人的安慰倒是挺有用的,起码方淮曳心里好受多了。
她并不习惯让消极的情绪在心里停留太久,否则她会丧失斗志。
方淮曳只缓了几下,便有些勉强的上楼拿衣服洗澡洗头,她这一身实在不舒服极了。
等到方淮曳走了,方之翠坐在地毯上,从口袋里掏了根烟,屋里很安静,方青月似乎睡着了,煤炭靠在她腿上,正在打呼。
“方青月,饿了吗?”她突然开口问。
方青月闭着眼没回话,似乎已经进入深度睡眠。
方之翠猛得踢了她的腿一脚,声音微沉,“别给我装,睁眼。”
方青月被踢疼了,有些恼羞成怒的说:“使这么大劲干嘛!”
“你现在脑子是清醒的吧?”方之翠扯了下唇角,“什么时候醒的啊?还给我装呢?”
方青月闻言眸光略微闪烁,“你、你在说什么啊?”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傻只是一阵一阵的,脑子时不时就会清醒点,但你自己觉得傻着最不错,能想干嘛干嘛,别人也会对你更宽容点,所以傻的时候是真傻,清醒的时候也在装傻。”方之翠凝视她,“什么时候醒的?我们去乡道之前你肯定是没醒的,看到尸体的时候?为什么?”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方青月音量大了点儿,“而且你不要给我没大没小的!”
“你对那具尸体有印象,”方之翠用的肯定句,“因为你对尸体有印象,脑子清醒的时候又同情方淮曳,所以你才会让她去找你妈,这样你就可以继续装疯卖傻,不会暴露。”
“我没印象,我只是、只是觉得有点儿熟悉。”方青月缩了缩脖子。
这也算变相承认了。
她有时候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傻还是清醒的,被方之翠这么一喝,反倒界限明晰起来。
“你怎么看出来的啊?”她小声问。
“一个人傻和不傻是不一样的。”方之翠看了她一眼,“你真傻的时候,从来不会安慰人。”
方青月脑子不好使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有些顽劣,条理偶尔清晰,但大多数时候是不理会别人的事只顾自己开心的。
方青月用脏污的衣袖捂住眼睛,长长叹了口气,“那你们明天去问我娘姥子也一样啊,说不定再过会儿我就又傻了,干嘛突然戳穿我?万一我傻不回去了怎么办?”
方之翠点烟的动作极快,白色的烟雾从指尖冒出来,形成了一条白色的线。
“你知道,你就直说,别浪费时间,”方之翠淡声说:“方淮曳等不起了,去找你妈又要花去不少时间。”
“哎哟,你这让我怎么说?我也不确定啊。”方青月有点犹豫,“我就是吧,觉得那个尸体肚子上的胎记有点眼熟,见到之后,我脑子好像一下就清醒了,还想起了一些我小时候的事,可是具体在哪里见过我又不记得了。”
“肚子上有胎记?”方之翠微顿。
方青月点点头,“是啊,就在你们没下来的时候,尸体掉下来,衣服掀起来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正好就给我瞧见了,然后我脑子就醒了,她肚子上有个胎记呢,像五个手指头印一样,刻在边上,还是粉色的。”
“我本来想去再看一下的,但是头有点疼,你们又下来了,我就没看了。”她捂住耳朵,“你别问我了,明天还是去问我娘姥子吧,我只要仔细想想就脑子疼,哎哟。”
不管她是装的还是真的,显然方之翠再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她有点无奈的拿出手机,在里面找了几个法师同行的联系方式。
方青月的妈妈也快百来岁了,脑子还没她自己好使,问的话十句有八句听不清,不一定能知道什么。
但是依照方青月这么些年在丧葬圈子里混所知道的规矩,过去假如谁家有个孩子身上有奇怪的胎记,那很可能是要请算命的来瞧瞧有没有大碍的,这种情况很常见。
不如做第二手准备,去找找还在世的高龄法师,看看有没有这么个印象,又或者他们的师傅有没有算过这么个小姑娘。
大概因为太晚了,消息发出去并没有人回,方之翠指尖的烟落了一截烟灰,烫得她手略疼。
还没来得及甩掉,后头的淋浴间里就传来一声瓢盆被打翻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