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羽西缓过神来,看到吕知行歪着脑袋,努力在他视线的前方晃着手,“你这一副大受打击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做了你也不高兴,没做你也不高兴。你这个人未免也太难伺候了。”
“你不要混淆视听!我不高兴是因为你瞒我。”程羽西近乎崩溃地喊道:“第一次是个什么东西。谁特么在意这个!”
“我在意。”吕知行非常平静地反驳道:“你也很在意。你在四国水族馆门前问过我是不是第一次。不是第一次,你还会很生气。”
“我……”程羽西噎住了,他吐不出半颗字,只能愣在原地满脸尴尬。
“总之,事情就是那么个事情。你要是想生气也可以,但是不可以从我身边跑开。”吕知行总结陈词了一番,然后问他:“现在你的火车回到正确的方向上了吗?”
“不。”程羽西面无表情地回答他,“已经翻了。”
两个人沉默地坐缆车下了山,然后乘船回了广岛。随便在路边的食其家吃过咖喱牛肉饭之后,程羽西又开始发起了低烧。
虽然两个人并没有太多交谈,但吕知行还是很敏锐地发现了程羽西时不时在失神溜号。
吕知行伸出手掀起程羽西的刘海摸了摸,隐约觉得有些发烫却又不是很确定。他想了想,干脆将程羽西整个人捞了过来,摘了他的眼镜,用额头贴了贴他的额头。
程羽西任由他摆弄,抿着嘴,表情说不上高兴,但也没有不高兴。他安静地贴着吕知行眨动了几下眼睛,垂下眼时睫毛像是趴歇着的黑色蛾翼,微微扇动会剐蹭到了吕知行脸上的肌肤。
吕知行退了回来,掏出手机开始查住宿,“今晚走不了了,再呆一天吧。”
程羽西点了点头,说:“好。”
他们虽然会闹别扭,但是该谈事的时候就谈事,谁也不会胡搅蛮缠。
他们坐了电车到达了吕知行订的酒店,一打开房门,整个房间好像都在闪着金钱的光芒,金碧辉煌得扎眼。
浴室是长条状的,浴缸在最里面,旁边是一块落地玻璃,方便客人一边泡澡一边欣赏城市风景。
程羽西探着脑袋往浴室看了一眼,又缩了回来。
“你又订了我住不起的地方。”
“我随手订的,没看价钱。”吕知行轻描淡写地说道,把行李放到了角落里,“今天算我请你的。”
“我觉得这样不好。”
吕知行用鼻子轻轻地呼了口气,坐到了床角,两手搭在一块手指交叠,一条腿曲着,一条腿撑直。他说:“程羽西,你非要跟我算的那么清楚吗?”
“我跟你是算不清楚,但钱是可以算清楚的。”程羽西顶着昏沉的脑壳,歪了歪身子靠在旁边冰凉的瓷妆墙壁上。
“啊?讲点人话。”
“这本来就是人话。”程羽西不咸不淡地说道,“不能因为你有钱,我就可以无所顾忌地用你的。”
吕知行深深地吸了口气,露出了快要窒息的表情,“你生病了我希望你能住到好一点的地方。这点钱跟你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小西你明白吗?”
程羽西蹙了一点眉头,他其实没太听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察觉到吕知行的眼里滚出了一种很沉的黑色。
像是阳光无法涉足的万里海底里的那种,寂寥的黑色。
最终,程羽西放弃了辩驳,他不想因为钱的事情让吕知行不开心。至少有一点他是赞同,这点钱跟吕知行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他垂下眼睛说:“我明白了。”
吕知行扯起嘴角露出了个有些疲惫的笑容。他身子往后一倒,躺在床上,眼睛直直望着天花板,语气依旧是贱兮兮的,“你明白个屁。你怎么可能明白。”
程羽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满地撇了撇嘴,默不作声地走到他旁边的床边,直直地往吕知行身上倒下去。
听到吕知行嚎叫了一声:“哎哟,卧槽!”程羽西就嗤嗤地笑了起来。
吕知行双手搂住他的背和肩膀,翻了个身把他放到了床上。
两个人互相面对着对方躺着,傻笑了好一会,便和好了。
程羽西的鼻尖挨在吕知行的肩膀,他停下了笑,开口轻声问道:“你要我明白什么?”
“嗯……”吕知行的手还是垫在程羽西的脖子底下,他往回收起胳膊,手抚上着程羽西的后脑勺,摸了摸,“明白你对我很重要。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其他的一概不用去管,也不要去想。”吕知行下巴抵在程羽西的头顶上,说话的时候程羽西能感觉到脑壳上会传来一点震动。
程羽西的嘴藏进了吕知行的衣服布料里,他的睫毛缓缓往下坠,合上了眼睛。
“好。”
坠入迷糊的意识间隙的时候,程羽西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
投影仪的光忽明忽暗地在白墙上闪烁着,他在距离很近的地方看到了吕知行的眼睛。
那些纠缠的亲吻和触碰在他大脑落灰的角落里被一点点地找了出来。
他似乎又重新感觉到吕知行的手指在自己身上的角角落落游走,一路向下而去。
他们浑身滚烫,肌肤上蒸腾出一层层热意和欲望。
然而程羽西却忽然意识到,热意和欲望并全然不来自于性。
它们来自于长年累月的熟稔,年少时光里澎湃的欣喜,以及未曾被自己察觉的,滚烫的爱意。
像是石缝里渗出的愈来愈重的水滴。是晶莹剔透的一粒,透过去能看到放大的“我想要你”。
程羽西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如此迟钝。
他的身体比他的脑子更早知道,他在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