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在很小的时候,父亲曾和我讲过一个故事,叫“火车难题”。
你面前是一条铁轨的分岔路,其中一条废弃的轨道上有一个很乖的小朋友安静地待在那里,而主轨道上有5个不遵守规则去铁轨上玩的小朋友。这时一辆火车正在飞速驶来,由于距离过远,你无法通过叫喊让6个小孩子都远离轨道。
恰好你的面前就是转换轨道的拉杆,拉动拉杆那5个小孩就会幸免遇难,只有另外轨道上唯一小孩人会死亡。但如果你不拉动拉杆,作壁上观,那么这5个小孩都会死,而另外一个小孩则会幸存。
父亲问:“换句话说,这6个小孩的性命在此时此刻全掌握在你一人手中,身为多数牺牲少数,还是让少数没有违反规则的人幸存?”
我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更可能没有听懂,直接撒娇卖痴混过去了。
——我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面临类似的选择。不,其实说不清是更幸运还是不幸,命运早已帮我做出了决定。
……
发现司机异常后,我立刻拿起手机报警,但因为附近的交通拥堵,估计还有一段时间才到。
我心中不祥的预感愈来愈浓,起初,我以为只是担忧和愧疚。
因为很明显,旧时间线祁昼被撞出事后,阵仗一定比这大太多,至少公交车里的乘客一定会注意到,这时候,他们就会发现司机昏迷,按下驾驶座旁边的按下紧急停车按钮。
……但现在,他们显然根本无知无觉。这也正常,晚高峰时段的车子,载的大多是刚累了一天下班的社畜,不是在闭目养神,就是在低头用手机处理遗留的工作,怎么可能会有人注意一个公交车司机?
——祁昼逃过一劫,活了下去,但是如果公交车没有被及时逼停……后面撞的不是一个行人,而是一辆汽车,甚至另一辆公交车……大货车,会不会死更多的人?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我以为是警方回拨询问情况,忙不迭接通了。
“阿灼,饭局提前结束了……你苏姨他们都没来,”听筒里传来的却是母亲略带疲惫的嗓音,“你爸先开车带我回去了。我想到你今天在江边喝咖啡,可以顺路来接你一起回家,正好刚开到附近——”
其实,我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我听到了一声剧烈的撞击声!
一瞬之间,那巨响仿佛穿过手机,刺穿我的耳膜。与此同时,我又发现声音不知从听筒传来,还来自百米外的不远处——
……
那场车祸,一共死了5人。
在我和祁昼死里逃生后,警车因附近的交通拥堵并未立刻赶到,而在这拖延的五分钟里,公交车又往前开了几百米,直到追尾一辆保时捷,正撞上后者油箱。
车祸几秒后,保时捷爆炸燃烧,造成5死4伤。
其中4人是公交车里的乘客,有一名接孙女小学放学的奶奶,另外三人是附近的上班族。
……剩下的一人则是保时捷的副驾。
章韫欣,45岁,本市人,著名企业家周含涛的妻子。
——我的母亲。
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这一次是在现实之中。
原本梦里通知祁昼死亡的内容几乎原封不动,只是主角变成了母亲。
……
我在医院病房里不小心睡着了。
梦里我还是个猫狗都嫌的小学男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把我妈的名牌包藏起来,让她找。在包上乱涂乱画,让她生气。在我幼小的价值观里,家里只有爸爸是有正事做的,母亲最重要的功能就是陪我玩。
母亲也的确从不和我发脾气,她接人待物总是笑盈盈的。我小时候很喜欢学大人学爸爸喊她“章女士”,然后跳到她怀里。
等上了初中,我才知道,家里的产业最初关系来源于母亲的娘家。而最开始的第一桶金也是她和父亲一起挣下的,只是怀了我,才选择退居家庭。
都完了。
都来不及了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
叫醒我的是父亲的心电监控。
自从两天前手术完,父亲始终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心跳和血压经常报警,护士医生围了一圈,我茫然地站在边上,看到了病房门口目光锐利的便衣警察。
车祸那天后,这些人就在这里等我父亲病房前等他苏醒。带队的刑警严肃地告诉我,他们正在调查一桩牵涉重大的金融案件。我父亲是其中重要的嫌疑人和证人。
有和父亲关系好的叔伯私下告诉我,因为我家骤然出事,父亲昏迷,和他在一条线上的人立刻落井下石,把事情都推到父亲头上,就想赌一场“死无对证”。
我想到了那天晚饭时,父亲说这七天会是最关键的时候,需要做最后一搏。我忍不住想,如果这场车祸没有发生,如果不是我引发这一切,他是不是就能将一切处理好呢?
至少,这样母亲不会死。
——如果我没有做这一切,如果我没有阻止祁昼的车祸……
……这个念头又像有毒的植物一样在我心底破土而生,扎进满腔血肉。正在这时,祁昼推开门进来了。